《那年，我们的相恋》 序、那梦的怦然心动 又梦见他了。 场景是在学校操场，周围的一切有着莫名的熟悉，建筑物和设备的位置，都与我所就读的国中极为相似，却又有些不同，比如我现在正倚靠的篮球架，以及视线中那色泽鲜明的人工跑道。 梦里的跑道顏色暗沉，篮球架的外观也朴素许多，不远处的绿化树木却比现实中来得茂盛。 由于之前也梦见过相同场景，否则我也察觉不出其中的差异，次数一多，才发现这确实是我们学校，并不只是单纯的相像。 而真正令我困扰、甚至感到违和的是，我以为那不是梦、而是现实，犹如真实发生过、经歷过的现实，要不是耳边响起逐渐吵杂的闹鐘，连带眼前的画面模糊消逝，我还真以为自己是醒着的，而不是在做梦。 为何会有如此真实的梦？明明我已是能清楚辨别现实与梦境的年纪。 「啊！」好痛！ 「佳瑜！」猝然的痛觉将思绪拉回现实。 我被篮球砸到头了，幸好没撞到眼镜。 「佳瑜，你没事吧？」眼前面色和语气同样担忧的高挑男孩，是我的青梅竹马，庄子维。 「没事……」我双手抚着被打到的额头，虽然嘴上说没事，但其实还满痛的，毕竟我长得矮小，头壳应该也没多坚硬。 「真的没事？头会晕吗？」子维伸手轻拨我的瀏海，用温柔的眼神察看我的伤势。 「简佳瑜，你在发呆啊？」 「可能是看子维打球的英姿，看得出神了吧！」球场上的男同学在一旁起鬨，各个嘻皮笑脸的，惹得我心里有些发怒，他们这时不应该是要慰问我吗？ 算了，反正班上的男生大多都很幼稚，不像子维那般体贴稳重。 「佳瑜抱歉……」随后，子维表情歉疚地说：「刚刚打得太激烈，抄球的时候没注意到你。」 子维的意思是，刚才那颗砸到我的篮球是他的杰作？ 「没关係啦，是我不小心……」其实方才我都在发呆，没注意球场的状况，我顺着他的话含糊带过后，子维又回球场上奋战了。 此刻，我能感受到胸口的悸动，那是会令我脸红的怦然，却又诡譎的夹杂了鬱闷，或者该说是……哀伤？ 我很专注、很努力的看着球场上的子维，欣赏他打球的英姿、挥洒汗水的身影，可恨我无论如何说服自己，皆无法改变心跳所诉说的事实。 当子维温柔地凝视我时，我只是有点青涩矜持的紧张，但子维对我的某些举止，或是某些再平凡不过的间聊，偶尔会勾起那个男人的身影。 那个从我有印象以来，偶尔会在真实到以为不是梦的梦境里，所出现的男人。 以前只是偶尔，但自从上国中后，梦境与男人的出现频率越趋频繁。 我和男人在梦里去过很多地方，脸上总带着灿笑，男人长得比子维高，声音跟子维应该不像，个性应该也不像。 之所以会加上应该，是因为男人在梦里虽然清晰真实，弔诡的是每当醒来，男人的一切都会变得模糊薄弱，比梦境场景难记下许多，只是男人出现的次数实在太多，我才勉强捕捉到他的轮廓。 沮丧的是唯独男人的长相，还有他口中喊的名字，那是我再怎么努力回想，抑或再怎么想记下，都没办法将它留在脑海。 从小就擅长背东西的我，居然也有无法记住的事物，想想还真有点挫折。 「快回防！」咦？ 「守住啊！」我的思绪又回到球场。 「呃……」子维迅捷地运球穿过二个……不，三个人。 「喝！」他很快来到篮下，防守子维的人比他高壮了些，子维侧切跃身想单手上篮，那人也举手跳起，想盖掉他的球。 霎时，子维一个扭腰弯身，持球的手穿过对方，接着手腕一挥、成功进篮。 「呼……」那个男人，又出现了。 他的身影与子维的动作，完全重叠。 「哇，连过四人！」 「庄子维，你太狠了吧！这么喜欢在简佳瑜面前耍帅吗？」 「他可是篮球校队的王牌，这叫正常发挥好嘛！」我沉浸在男人的身影里，此刻的喧闹彷彿与我无关。 这种感觉，又来了。 奇怪，真的好奇怪。 为什么我的脸颊……湿湿的？ 下雨了吗？ 「抱歉，久等了。」子维带着笑容，回到场边喝水擦汗。 「我们去吃蛋糕吧！」 「佳瑜，你没事吧？」没错，那个带给我强烈而深刻、彷彿震撼了灵魂的怦然心动的，并不是子维。 「没、没事……」而是，梦境中的那个男人。 「你怎么……哭了？」 后来子维带我去吃蛋糕，吃完后爸爸就来接我回家了。 透过车窗看着面带微笑的子维，他略显不捨地对我挥手，我居然感到一丝愧疚，虽然不及喜悦之情，但我确实发觉它的存在。 到底为什么？ 子维慰问我为何流泪，我熟练地调整好情绪，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是老毛病。 之前有过几次，我同样无预警的流下泪水，恰巧被子维撞见，那时我胡诌自己的泪腺有点问题，偶尔会像这样排出水份，并不是受到负面情绪影响。 子维与其他见过的人起初半信半疑，后来也逐渐接受这个说法，多亏我曾经上网查询相关的资讯，才能编织出这不得已的谎言。 谎言，说来多么可笑，那个使我莫名掉下眼泪的主谋，竟是我在现实中不曾见过的男人，我甚至不愿用陌生这个词来形容他，因为他在梦里带给我的感受，是那么的熟悉且温暖。 一、原来是大叔 明天就是毕业旅行了，这大概是身处水深火热的会考前，九年级生们最期待的事了，一个能在名为青春的冒险里，留下珍贵宝藏的神圣仪式。 虽然我很期待毕业旅行，但肯定是不及身旁这位，高出我半个头的俏丽女孩。 「哇，好可爱唷！」她是我的好朋友，徐芯沂，我们俩一起到市区逛街，为毕业旅行做准备，还顺便买了些服饰。 「佳瑜，你看这个！」芯沂拿起粉红色发饰，轻靠在我的发侧端详一番。 「这个很适合你欸，超可爱的！」鑑赏完毕，芯沂向我推销她手上的发饰。 「是满可爱的，不过……」还没来得及犹豫，芯沂又说：「很可爱欸，就决定是这个了，必胜法宝！」 「什么必胜法宝？」我不解地问。 「粉红色招桃花呀！」芯沂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：「毕旅的时候戴上这个，庄子维肯定会跟你告白的！」 「嗯……那好吧，就依你的。」没思忖太久，我便欣然接受她的建议。 之所以会有这个插曲，源自于班上的八卦谣言。 期末考的前几天，班上开始流传，子维要在毕旅时向我告白的风声。 起初听闻时我感到既惊喜又期待，为了掩饰害臊，也是不想破坏子维的计画，我在他面前假装不知这件事，子维也默契似的没有提起过。 但是过了几天，我又开始烦恼了。 这个传闻会不会只是空穴来风的恶作剧？其实子维并没有要跟我告白。 当时正值期末考，接着几天后就是毕旅，我根本没机会跟子维试探，他对这件传闻的态度或意向。 昨天和子维吃蛋糕时本来想问这件事，之前已在心里排演了数次，结果我仍是没勇气问出口。 算了，反正就算没有告白，我与子维的相处也很融洽，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成为情侣，应该也不错吧？ 「咦？」驀然，我停下脚步。 「芯沂，等等。」我被眼前的海报吸引，内容是我喜欢的一位作家，他的新书出版了。 「若雪出新书了？」芯沂也因我的目光而注意到海报，若雪正是那位作家。 「现在，好想见你……」新书的名称，貌似是爱情小说？ 当初会注意到这位作家是因为芯沂，她很喜欢若雪的小说，于是也向喜欢看小说的我推荐，只是没过多久，我就变得比芯沂更加喜欢若雪的作品。 若雪的小说很特别，总是能细腻描写出角色的心境，虽然内容多是虐心，但结局总会是圆满的，再怎么悲凉的剧情或角色，最后也一定能得到救赎，抑或缺憾最少的曲终。 还有一个我会喜爱的原因，只有读若雪的作品时，我的脑海会特别有画面感，里面出现的某些情境、桥段，或是角色的内心独白，会令我有种莫名的熟悉。 蜕变成忠实读者后，我开始找若雪以前的作品来看，也因此发现一个现象。 若雪的小说里出现过各种光怪陆离的意外，却从未出现过车祸，即使有出现，也只是差点撞上却没发生的那种，称不上车祸的小插曲。 明明船难、空难，甚至飞往宇宙的太空梭坠毁都出现了，就是没出现过最常见的车祸，也不知是不是单纯的巧合？ 「佳瑜？」 「啊？」芯沂拍拍我的肩膀，表情谜样的看着我：「你最近很常发呆唷。」 「有吗？」 「没有吗？」芯沂彷彿看穿我的心虚，嘴角扬起坏笑：「又在想庄子维了，对吧？」 「没、没有！」我下意识地轻推眼镜，并手指着海报：「我是想买若雪的新书，可是……」 买完毕旅要带的零食饮料后，我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。 「放心！」聪明的芯沂马上意会到我的苦恼：「我身上的钱还够，可以先借你买书。」 「啊！芯沂小天使！」开心来得太过突然，我满怀感激地抱住她：「芯沂你最好了，我明天就还钱给你！」 「你真的是若雪的狂粉欸！」 「就很想看嘛！之前忙着段考，差点忘记他出新书了。」就这样，我们临时起意，一同走进海报旁的书店门口。 关于若雪，还有一个最近才发现的奇特点。 几个礼拜前的元旦那天，若雪的社群帐号分享了一部专访影片，里面专访的主角正是若雪本人。 我并没有瀏览网路的习惯，只是刚好跳出系统提示，才一时好奇地点进影片。 影片开始没多久，我的认知就受到强烈衝击。 「咦？」影片里的主持人正访问一位，穿着有点居家、外型走颓废风的帅气大叔，他的五官深邃立体，脸色却有些憔悴。 「……欸？」本以为我点错影片了，不过仔细一瞧，那位颓废风大叔下面，真确地打上一行字幕。 本集专访来宾，知名畅销小说家，若雪。 「……欸？」难道、其实、原来…… 若雪是男的？ 若雪的文笔这么细腻，这么常用女性视角书写，这么擅长描述女性角色的内心世界，比女作家更有女作家的风格笔触，如此的若雪本人竟然是……男的？ 而且还是走颓废风的帅气大叔？ 不是吧…… 「芯、芯沂！」我惊讶到立刻打给芯沂，想问她知不知道，其实若雪是男的？ 「好难得唷，你居然会主动打给我。」电话另一头芯沂的悠哉语气，和诧异到语无伦次的我形成强烈对比。 「我、我跟你说，我刚刚发现那个若、若……」 「佳瑜，你冷静一点啦，慢慢说。」 「就是那个啊！那个若雪……」 后来，我被芯沂取笑了好久。 「徐芯沂，你够了喔！」 「哈哈哈，抱歉、真的是太好笑了，实在忍不住……」 芯沂早就知道，现实里的若雪本人是位中年大叔了，她说虽然若雪相当低调，签书会也是这几年才开始举办，但只要是稍微资深的书迷，都知道若雪本人是位男性。 「欸不是，那为什么大家都叫他，若雪姊姊？」我不服！这分明是诈欺啊，诈欺！ 「我也不太清楚……」那时芯沂的说话模样明显是在憋笑，语气却故作平静：「从很久以前就有人这么叫他了，若雪对这个称呼也不反对，而且他很少跟书迷互动，平时低调到非常神秘，可以说是充满谜团。」 芯沂以为已将若雪的作品全数拜读完，几乎称得上狂粉的我，肯定会知道若雪是位男性，也就没特别跟我提起过了。 「将若雪的作品全部看完，却不知道他是位男性作家的书迷，我想也只有你了吧！」最近只要见到若雪这二字，芯沂的这番话便会在我脑中回响。 后来我没有看完影片，拨不到一半就关掉了。 点开影片的当下，我正坐在家庭旅游的车上，与家人出外游玩，总不能心思都在手机上吧？之后忙着准备期末考，也就将专访影片拋诸脑后了。 对于若雪，我关注的其实是他的作品、而非本人，他平时行事低调，没详细介绍过自己，我间暇时多是看小说，很少瀏览网路社群，所以会不知道若雪本人是位大叔，也算情有可原吧？ 『你在干嘛呀？』正要翻开若雪的新书时，我收到子维传来的讯息。 『没干嘛，怎了？』我搁下手中的书，透过手机与他文字聊天。 对我而言，现实生活里的一切比小说重要多了，我更重视真实存在的人，而不是若有似无的虚幻。 为了不影响明天的毕旅，结束与子维的聊天后，我早早便关灯就寝了。 只是当晚，那个虚幻又熟悉的男人，不知第几度的出现在我梦里。 我不感惊慌也不厌烦，彷彿早已习惯他的这般任性。 二、沉睡的情敌 翌日早晨不到七点，我便抵达学校门口，周围尽是毕旅要搭的游览车，车头前贴着各个班级与班导姓名的告示。 依着告示找到我们班的游览车，班导一见到我便莞尔开口：「佳瑜，你这是要搬家吗？还是去赏雪？」 背着背包的我瞥了眼手边的行李箱，虽然已是较小的规格，却因我的娇小身材而凸显了存在。 「毕旅三天欸，要带的东西很多啊！」现时冬季天气正冷，怕冷的我自然是穿了不少衣服。 「哇！你的背包太重了吧？我们毕旅是去三天，不是三个礼拜欸！」班导是位教国文的男老师，年约三十出头，说话幽默风趣，班上同学都很喜欢他。 「梁老师，你又在欺负佳瑜！」此时，一位女老师前来招呼我，她是教我们班英文的苏老师。 「佳瑜是模范生欸，我怎么敢欺负她？」班导平时有点搞笑模样，但是在苏老师面前，他就会变得乖巧老实。 「佳瑜，行李放这边，我带你去。」这次毕旅，一个班级会有两名老师带队，一位是班导，另一位则是无担任班导的老师。 「谢谢，有点重唷。」苏老师平时待人亲切，我常去请教她英文，久了以后开始会跟她间聊，当初得知另一位带队的是苏老师时，我心里很是欢喜。 「梁老师，快来帮忙！杵在那干嘛？」只是不知为何，苏老师唯独对我们班导不太温柔，偶然瞧见他们私下的互动，总像是常斗嘴但感情很好的姊弟。 「苏老师，在学生面前，你就不能留点情面给我吗？」我本以为班导和苏老师之间有什么曖昧，或是发展成情侣的可能。 「我是很想啊，可是自从生了小孩，我就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。」后来在无意中得知，苏老师在转来我们学校教书前就结婚了，目前是两个孩子的妈。 「看你这样，害我都不敢结婚了。」班导梁老师则是小苏老师两岁，尚未结婚，有没有女友就不得而知了。 「你是独子欸，梁妈妈没催婚吗？她常拜託我帮你介绍对象欸！」有次我和苏老师聊天，才从她口中得知，她从学生时候就认识梁老师了，还跟我说了许多梁老师的黑歷史，听起来格外有趣。 「唉，别说了，我之前还被她逼去相亲……」听芯沂说，梁老师和苏老师也是在员林长大，两人以前读的国中也是我们学校。 不知他们俩，是不是在读国中时认识的？ 接近出发时间，梁老师点完名后不久，游览车大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，美好的毕业旅行正式啟程。 「佳瑜，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恩爱啊？」芯沂坐在我前面，不时会转过头跟我聊天。 「芯沂你看，我有带墨镜！」 「我也有带欸，喔！我的眼睛！」芯沂与坐她身旁的女同学一搭一唱，逗得我哭笑不得。 「不要闹啦，你们很三八欸！」虽然我没好气的说，心里却是一阵害羞。 她们会这样闹我，是有缘由的。 游览车的座位，班上同学皆是同性别的坐一起，而此时坐在我身旁的却是子维。 印象中，我跟芯沂约好要坐在一起，后来也不知怎么来着，我莫名就和子维坐一起了，该不会是他们偷偷串通好的吧？ 虽然之前的校外教学或是课堂上的分组活动，我都时常与子维一起，但这次情况不同啊！一想到他要向我告白的传闻，我难免觉得紧张，虽然不知是真是假。 轻声间聊到一半，子维冷不防地对我说：「抱歉，这次也要麻烦你了。」 「没事啦，你放轻松。」只是这么说，我就意会到他的意思。 子维他会晕车。 「我先休息了。」 「好，我会记得叫你。」子维闭上眼睛休息，手里还握着塑胶袋，而我则是戴起耳机，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。 我认识子维也快五年了。 五年级时，我与子维分到同一班，又恰巧在同一家补习班补习，因此很快就认识彼此，然后一路同班到现在。 升上国中后我才认识芯沂，当初尚未与我熟识时，芯沂还以为我和子维是情侣，那时我在班上认识的人很少，大多都跟子维聊天或一同行动，也许是乍到陌生的环境，那阵子我才会这么频繁地去找他。 本来以为我和子维称得上情侣，后来才渐渐发现，我似乎误会了情侣的定义。 大多的情侣都有经过告白程序，亲口确认彼此的心意，可我们从没向对方告白过。 我以为只要相处起来很有爱恋的感觉，彼此很有话聊、时常相互陪伴，就算没有告白，也能被称作情侣。 芯沂却毫不避讳地告诉我，这只是曖昧，并不能被称为情侣。 「听你说得头头是道，很有经验似的……」那时，我对芯沂的话不以为然，「那你呢？你有跟男生交往过吗？」 「有啊。」芯沂没有半点犹豫，轻巧地回答。 「几个啊？」我又问。 当时我们才七年级，有过一个就很了不起了吧？ 「嗯……」芯沂思索了一会才开口：「三个吧。」 「三、三个？」我的认知受到强烈的衝击。 「嗯，不算网恋的话，三个。」她又拋出我听不明白的词。 「那个……什么是网恋啊？」虽然当下被芯沂说得有些恼羞，但我依然不耻下问。 「喔，就网路恋爱呀。」 「网路恋爱？」我在脑中快速思考了遍，满是纳闷困惑，恋爱这种事，不是只能在现实中发生吗？ 「嗯，网路恋爱。」在网路上，没有与另一头的人真实见面、真实相处，是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谈恋爱？ 「那个网路恋爱，是什么意思啊？」 「……啊？」后来芯沂耐心地解释许久，我才稍微了解关于网恋，坏心眼的芯沂，偶尔还是会拿这件事来取笑我。 哼！网恋是什么鬼啦！哪有没见过面就在恋爱的？ 快到景点时，子维仍是没忍住晕车的痛苦。 「佳瑜，给我袋子……」 「来，这里。」我迅速将塑胶袋撑开，交到子维手上。 「噁……」我轻拍子维的背，并递水给他喝，直到下车后才松了口气。 「谢谢……」这次，子维有点不太一样，他略显害臊的搔着头，语气有些沮丧：「我很逊吧，居然会晕车，还让你来照顾我。」 「唉唷，又不是第一次了，晕车也不是你愿意的呀！」语落的同时，有种莫名的违和感涌上心头。 我刚刚说的话，好像有人这么对我说过？ 倘若如此，那就代表我会晕车吧？可是我从小到大，似乎从没有晕车过。 那为什么方才那些话，我会感到彷彿真有那么一个人，曾经对我说过呢？ 其实我曾经，很喜欢庄子维。 只是后来，随着梦境男人出现的次数增加，逐渐冲淡了这份爱恋，回过神时才发觉，我已经没那么喜欢子维了。 每当我试着找回对子维的喜欢，想与子维的感情更进一步，那个男人便会出现在我梦里。 就拿不久前来说，准备期末考那阵子，我因为忙着读书、没怎么和子维互动，也就没梦见男人。 真的很奇怪，好几次都是这样，男人总会在我快忘掉他时，适时地出现在梦里，像是宣示主权般、提醒着我他的存在。 明明在梦里，我们的相处是如此自然、充满欢乐，但男人出现的时机，就像故意在跟我作对，将子维视为情敌似的。 「噁……」 「梁老师，你振作点！」耳际传来骚动，打断了我的思绪。 「我没事、唔……噁……」放眼望去，梁老师蹲在不远处的水沟盖旁，模样痛苦地呕吐着，苏老师则是拍他的背，在一旁照看梁老师。 见到这一幕我才回想起，自己也有梦过类似的情景，只不过是女生在吐，男生在照顾她，而且他们看起来比较年轻。 总觉得我最近，真的越来越奇怪了。 本以为梦境与男人越常出现，我会变得越精神异常，但是没有，我反而习惯了它们的出现，甚至还有些期待，那种感觉就好像，它们本是我应该拥有的记忆，只是我不小心遗忘了。 三、脑海中的五月天 毕旅第一天的行程充实而紧凑。 上午，我们先是抵达台南安平，欣赏纪实在课本上的亿载金城，还有到安平老街间逛，中间有短暂的自由时间，可以顺道买些土產或纪念品。 接近中午，我们在安平渔港望海吹风，一番走马看花后，才到附近的餐厅用餐，刚填饱肚子，又接着前往奇美博物馆。 一路上，我都是和班上的女生一同行动，只有在车上时才会跟子维说到话。 可能是晕车的关係，子维的脸色不是太好，午餐也不敢吃多，就怕搭车时又吐出来。 有趣的是，梁老师似乎比子维还怕晕车，他吃的午餐比子维更少，午餐时跟梁老师同桌的我，还藉机调侃了他几句。 不知为何，每次见到梁老师出糗，我总会想趁机捉弄他，幸好大多时候都有忍住，至少我还是很尊师重道的。 「我拍了很多照片，要看吗？」 「好啊，我也拍了很多，交换看吧。」搭车时，我跟子维交换手机，瀏览彼此拍的照片。 瞥了眼毕旅的行程表，下个目的地是义大游乐园，这是我比较期待的，因为还不曾去过，我们今晚也是落脚在那里的饭店。 『脱下长日的假面，奔向梦幻的疆界……』 在奇美博物馆时，工作人员带领我们大略导览后，剩下的皆是自由时间，除了可在馆内参观展览，也能在馆外漫步，欣赏绿意造景与唯美的建筑。 我对此次的展览兴致索然，索性听着音乐跟在队伍后面，同行的除了我和芯沂，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，见她们模样兴奋、乐此不疲地到处探险，我也沾染上愉快氛围，心情格外平静。 『南瓜马车的午夜，换上童话的玻璃鞋……』 「你在听什么歌啊？」半路上，芯沂凑到我身旁。 「你猜呀。」我摘下其中一边耳机，递到她面前。 「这首我没听过……」芯沂戴上耳机没多久，便故作苦笑的看着我：「该不会又是五月天吧？」 「bingo，答对囉！」我果断回答。 「你真的是超级五迷欸！」我很喜欢听五月天的歌，明明从小到大，同龄的朋友几乎没人在粉他们。 「哪有啊，我连他们的演唱会都没去过。」芯沂听的多是韩国或欧美的歌，自从认识我后，她才开始接触五月天。 「可是你有买他们的专辑啊，还有一堆周边！」虽然不及我的狂热程度，但芯沂现在的歌单里也有不少五月天的歌，拜我所赐。 『如果说了后悔，是不是一切就能倒退……』 其实我梦过几次，自己身在五月天演唱会的情景。 跟那个男人一起。 『为什么这个世界，总要叫人嚐伤悲……』 我记得梦里的人山人海，记得周围的掌声欢笑。 我记得台上的五月天，那充满活力的演唱，那带点土味的造型，那青涩稚气的脸庞。 但我却记不起男人说了什么，只记得他一手搭着我的肩膀，与我一同挥舞手里的应援棒。 『我好想好想飞，逃离这个疯狂世界……』 我还梦见在学校，在图书馆，在某个静謐的地方。 我和男人戴着同一条有线耳机，一起听五月天的歌。 耳机传来迷人的旋律，也传递着彼此的怦然悸动。 『那么多苦，那么多累，那么多莫名的泪水……』 虽然不记得男人说了什么，但每首与男人一起听过的歌曲，我都记得。 有欢乐，有悲伤，有甜蜜，有苦涩，有着许多我不曾拥有、却又无比怀念的感受。 只要听到五月天的歌，那些彷彿被我遗忘的什么，就会在内心某个乾枯的角落，悄然萌芽。 『如果是你，发现了我，也别将我挽回……』 子维戴着我的其中一只蓝芽耳机，默默地睡着了。 果然耳机还是，有线的比较好吧。 傍晚，我们抵达义大游乐园，远方天幕的夕阳早已黯淡，却使眼前的繽纷灯光更加璀璨。 「哇，这里好大喔！」 「奇怪，我的行李是哪个……」我们先是到饭店安顿行李，同学们虽然安分地鱼贯列队，却无法掩饰心中的雀跃，兴高采烈地不停聊天。 「天啊，佳瑜，你的背包都装了什么？」芯沂与我并肩而行，准备前往饭店房间，她一手抬着我的背包，又瞧了眼手边的行李箱。 「有换洗衣服、饼乾饮料、充电器、小说、手电筒……」我回想着自己带了什么，老实地回答。 「你带手电筒干嘛？」芯沂困惑地皱眉。 「我怕饭店会停电啊，或是遇到什么急难可以用上。」 「天啊佳瑜，你也太可爱了吧！」芯沂用一副看到什么新奇小动物的表情，盯着我。 「我还带了一个简易的急救包！」顿时想起，我又补充说道。 「难怪你的行李这么多……」 我和芯沂及两位班上女生同一间房，直到晚餐的集合之前，我们皆待在房间里嬉戏间聊，稍作休息。 「哇，好丰盛喔！」 「天啊，还有披萨、炸鸡！」很快来到晚餐时间，吃的是饭店里的buffet。 「可恶，早知道我午餐就不吃了！」待开饭的一声令下，现场同学们貌似蝗虫般，蜂拥至buffet区选盛食物。 师长有特别叮嚀要保持礼仪，不要太过吵闹或浪费食物，大伙们也不敢过于放肆。 晚餐时间过后，我们又被叫去集合，而这次大多人都听话迅速，因为我们接着要去游乐园玩。 本以为会有接驳车，但后来我们是步行到游乐园区，当作饭后运动也挺不错的，一路上大伙们仍像麻雀般吱喳聊天，除了我。 不明所以，一整天下来，我没有感到明显开心，却也不会鬱闷，或是有什么负面情绪。 心情很平静，平静到就连同学们脸上的欢笑，我都快要无法理解，彷彿我的笑容只是为了迎合大家。 抵达园区后，师长们例行交代了许多事项，包括集合时间，然后就放我们在园区内自由行动。 我和同房的室友一起行动，夜晚的游乐园特别漂亮，除了四处游览拍照，我们还去搭了旋转木马。 「佳瑜。」 「啊？」途中，芯沂驀然叫唤我。 「总觉得你今天好像，有点闷闷不乐的？」 「有吗？」原来此刻的我，看起来是这种模样吗？ 「没有吗？」抑或是芯沂心思细腻，这才察觉了什么，「感觉好像有什么心事？」 「嗯……没有吧。」说不出个所以然，我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情，真要形容的话，大概就像冻结的湖水吧。 再怎么快乐的事，都无法掀起蝶舞般的涟漪。 「接下来，让我们热烈欢迎……」不远处的广场聚集着大量人潮，欢呼声很是热烈。 「欸，我们去那边看看！」 「好多人喔，是有什么表演吗？」走在前面的室友提议，于是我们像好奇小猫般走近围观群眾，直到视线里出现舞台。 「大家好，我们是dtm，捣蛋中年团！」原来是有乐团的演唱活动，我们循着人群的空隙，顺利找到较为靠前、视野不错的观赏位置。 「捣蛋中年团……那是三小？」其中一位室友发出疑惑。 「应该是地下乐团吧？」芯沂回应。 眼前的乐团成员一身上班族打扮，却没扎衣服，领带也没系好，团员们全都没刮鬍子，外型放浪不羈，不知是不是刻意装扮？ 『也许会恨你，我知道我的脾气不是很好……』表演开始了，主唱是吉他手，一位绑着马尾的大叔。 『一切好安静，我只是想把情绪好好压抑……』仔细一瞧，那位主唱大叔长得满帅的，嗓音富有磁性，有把这首歌的味道詮释出来。 『为什么，为什么，爱情让人变沉重……』总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那位大叔，一时却想不起来。 「那个唱歌的大叔，长得满帅的欸！」 「对啊，他们干嘛穿得这么邋遢？」 「可能是他们叫捣蛋中年，才故意装扮成这样吧？」芯沂和其他室友发表感言，我则是专注欣赏台上的表演。 「接下来，要带来一首抒情歌……」主唱大叔不但歌喉好，还很会带动气氛，「会唱的朋友们不要害羞，跟着一起唱啊！」方才他一演唱完，现场聚集的人潮明显变多了。 「五月天的，知足。」语落的同时，主唱大叔一手抓起吉他，并露出爽朗的笑容。 「佳瑜，你的歌欸！」 「跟着一起唱呀！」一听是五月天的歌，芯沂她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我。 「不要啦，那位大叔唱得比我好听多了。」虽然我喜欢听歌，偶尔也会哼唱几句，却羞于在人面前唱歌。 『如果我爱上，你的笑容，要怎么收藏，要怎么拥有……』演唱开始了。 大叔与上一首歌时不同，表情变得十分温柔，眼神却流露淡淡的惆悵。 奇怪……这种感觉，又来了。 『那天你和我，那个山丘，那样的唱着，那一年的歌……』 为什么此刻，我的脑海会浮现梦境的内容？ 为何我会想起那些，与男人一起去过的情景？ 为何我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？ 『那样的回忆，那么足够，足够我天天，都品尝着寂寞……』 感觉舞台上那位主唱大叔，就是时常出现在我梦里的，那个男人。 「哇，唱得好深情唷！」不行，我真的忍不住了…… 「佳瑜，你还好吗？」这次的感觉比以往还要强烈，难受到快要无法呼吸，胸口彷彿快被撕裂开了。 「你没事吧，身体不舒服吗？」我低头摀着脸，无论如何擦拭泪水，告诉自己冷静下来，眼泪却依然不听使唤，如瀑布般潸然不止。 这次应该，瞒混不过去了吧…… 『终于你身影，消失在、人海尽头……』 「佳瑜，你怎么……」明明以前被爸妈骂，段考掉出前五名，或是骑脚踏车摔倒…… 「佳瑜你乖，不哭不哭……」就连跟好朋友吵架，我都没哭得这么惨过。 「是谁欺负佳瑜？我要好好教训他！」明明阿信长得帅多了，但是为什么，听到那个不修边幅的大叔唱的知足，我却哭了？ 好奇怪，真的好奇怪…… 『才发现、笑着哭，最痛……』 当我再次抬起头，却又觉得…… 那位大叔笑起来，比阿信迷人多了。 四、海滩与你与告白 回到饭店时，已将近晚上十点。 进房间前，同行的朋友又关心起方才的事，问我怎么突然哭了。 「我真的只是……」不知是第几次这么说了，「觉得那个大叔唱得很感人，不小心才哭的！」说到原本我还很心虚，此刻的语气却是理直气壮。 「佳瑜她本来就比较……感性嘛！」芯沂打圆场地说。 「好吧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。」 「唉唷，我真的没事啦！」我尷尬地笑了笑，试图转移话题：「已经很晚了，先去洗澡吧。」 「谁要先洗呀？」 「猜拳决定吗？」室友们默契地附和着。 「不然我们一起洗吧！」 「好耶，我要跟佳瑜一起洗！」 听闻她们的惊悚提议，我不禁面有难色：「不、不好吧……」 后来那位大叔演唱完知足后，就换下一个乐团表演了。 远远凝望大叔在台上收拾乐器、准备退场的背影，我竟然有些不捨，甚至有种想跑去后台找他的念头，在心里蠢蠢欲动。 「佳瑜？」 「……啊？」不知为何，我感觉自己好像认识那位大叔，不仅是他给我的感觉跟梦境男人很像，而是另一种更为真实的熟悉。 「你怎么一直在看那个主唱大叔？」 「没有啊……」大叔弹吉他唱歌的样子，带动现场气氛的样子，举止洒脱、笑容爽朗的样子，都会令我有莫名的既视感，彷彿我真的认识他。 「而且还很依依不捨的样子。」 「哪、哪有啊！」可是不对啊，我十五岁不到，接触过的只有学校和补习班的人，假日出门也多是和家人一起，也没印象自己曾在现实生活里见过他。 「你们才是一直看吧，干嘛扯到我身上？」明明是第一次、偶然间才欣赏到大叔的演唱，为什么我会如此在意他？ 该不会我对那位大叔……一见钟情了？ 「佳瑜这个反应，就是在害羞啦！」 「我没有害羞！我也不是大叔控！」不对！我在乱想什么啊？不过是长得帅了点，唱歌好听了点，不可能只因为这样就心动了吧？ 我不可能那么肤浅，像个没节操的花痴一样，对吧？ 「呵呵，佳瑜真是可爱。」 虽然要自己不去想，但那情不自禁的落泪情景，仍是会不时在我脑海浮现，每每想起就感到彆扭，而我只能尽量去忽视它。 洗澡完后，我们开着小夜灯躺在床上聊天，也许是太过疲倦，我在不知觉中先睡着了。 本以为我频繁回想起梦境的情景，今晚八成会梦到男人吧？好让我确认他与主唱大叔的差异，虽然梦醒后我也不一定记得。 只是我小瞧了男人的任性，那晚我并没有做任何梦，再次睁开眼时，窗帘已染上朦胧的晨曦。 毕旅第二天，我们在饭店享用早餐后，接着出发前往寿山动物园。 「哇，老虎欸！」 「这是什么动物？好可爱哟！」 「那边可以餵羊羊吃草欸！」来到动物园，大多时间都是园区人员带队为我们导览，解说各种动物习性及园区小趣事，徒步绕完园内一圈后，师长才让我们自由行动。 跟先前的景点一样，因为家人带我来过了，所以没有特别的期待或感受，看着同学们沉浸在由衷的雀跃欢笑，也着实令我羡慕。 只是芯沂也来过这里，当我见到芯沂玩得尽兴的模样，不禁思忖造成这种差异的，会不会是个性或兴趣使然？ 记得以前第一次来这里时，我玩得满开心的，是我在不自觉中变得不那么开朗了吗？抑或这只是青春期的某种症候群？ 「佳瑜。」 「嗯？」只是不只芯沂，似乎连此刻走在我身旁的子维，也发觉到些许什么。 「总觉得你最近好像，有什么烦恼？」 「没有吧？」面对他的关心，我仅是侃侃一笑：「昨天芯沂也这么问我，说我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的。」 「难得出来玩，就不要烦恼课业的事了，尽情的玩吧。」 「真的没有啦，我只是最近比较常发呆……」 那时的我没有察觉到子维对我的微妙变化，甚至没有发现，自己跟子维聊天相处时，其实更多是在想着另一个，虚幻却又熟悉的陌生人。 中午，我们在旗津的餐厅用餐，没有在此逗留太久，便出发前往垦丁的海滩。 排队上车时，我看着游览车前的告示牌，上面写着梁老师与苏老师的名字。 「梁家伟、苏语希……」是我的错觉吗？以前未曾发现，他们俩的名字感觉分外眼熟，那种熟悉感跟梦境男人很像。 是从听过那位乐团大叔演唱后开始的吗？那些毫无预警的既视感，越来越频繁出现了。 这次的路途较远，梁老师因为午餐吃多了，抵达垦丁前就吐了出来，结果仍是苏老师在一旁照顾他。 下车之前，子维与我约好等等去海滩时，有些话想单独对我说。 听到的当下我有点紧张，还上演了一段内心小剧场，表情却故作从容。 子维他终于，要向我告白了吗？ 我们先是到落脚的饭店安置行李，然后在师长的带领下徒步前往目的地。 抵达垦丁海滩时已近下午四点，而我的忐忑心情也缓和了不少。 或许子维仅只要我陪他散步谈心，并不一定是告白吧？ 是啊，我还是不要太过期待、自作多情才好，倘若最后事与愿违，那可多尷尬呀？ 踏着在饭店房间换好的夹脚拖鞋，我和子维漫步在逐渐远离人群的海滩上。 忘记是说了什么作为开场，我们气氛微妙地聊了许多琐事，子维说话比平时还慢，不太敢与我对到眼，脸颊还泛着淡淡红晕。 「那个……」不知过了多久，子维终于停下脚步，并转身看着我。 「嗯？」我故作淡然地应声。 「刚刚在车上不是说，我有话想对你说吗？」 「对呀……」我扬起为了掩饰害臊的微笑：「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嘛，干嘛搞得这么神秘？」 「佳瑜，你听好了。」子维伸出双手搭住我的肩膀。 「咦？」我本能似的心跳加快，能感受到脸颊逐渐发烫，「怎、怎么了，你干嘛……」 奇怪，以往被告白时没那么紧张的，是因为这次的对象是子维吗？我比预想中还要来得不知所措。 「佳瑜，其实我……」 气氛正好时，耳边猝然传来奇特的吶喊声。 「我是恶魔猫男，耶嘿！」我和子维不约而同地转头，被那突兀的怪声所吸引。 视线不远处，有一台朝我们驶近的沙滩车，上头坐着两名戴墨镜的男人。 「顾仁凯你白痴喔！不要乱叫啦！」没多久时间，沙滩车便从我们眼前呼啸而过。 「恶魔猫男，你今晚的恶梦，呀哈！」观望了下，那诡异的叫喊是驾驶沙滩车的男人发出的，他开着车一边吶喊，还搭配浮夸的挥手动作，而他身旁的友人则是奋力劝阻，神情尽显无奈。 「很丢脸欸！你吓到人了啦！」 「哈哈哈……」那个怪异男人没有留鬍子，可我总觉得他的外表和声音，跟昨晚的乐团大叔好像，就连他的马尾发型也是，只可惜怪异男人戴着墨镜，观察到的时间也短，所以无法断定是不是他。 奇怪……子维他现在，不是离我最近的人吗？ 那为何我反而是望着那台逐渐缩小的沙滩车，直到它消失在我的视线里？ 为什么比起子维，我好像更在意昨晚的乐团大叔一点？ 「刚刚那个人是，喝醉了吗？」此刻，我的眼前又莫名出现既视感，脑中闪过如跑马灯般的那些画面，我似乎有梦过，也彷彿亲身经歷过。 「有可能，不然就是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。」 「呵呵，确实很像。」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吧，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。 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喜欢上，只存在于虚幻的梦里、任性又来路不明，却又如此温暖熟悉的…… 那个男人。 「抱歉，刚才要说话时，突然被打断了……」 「没关係，你说吧……」当我再次直视子维的脸庞，已不再感到紧张，「我准备好了。」 「我本来是想，等会考结束后再说的……」依稀记得也是在这片海滩，不远处摇曳着排成爱心的烛光，我和男人挥舞着仙女棒，另一手牵住彼此的手，忘情地在沙滩上又唱又跳。 「佳瑜，其实我……喜欢你很久了。」我还是听不到男人说了什么，只是男人说那四个字时的嘴型，居然清晰真实地浮现在我脑海。 当时的我，答应他了吗？ 「你愿意……当我的女朋友吗？」 五、来自回忆的你 将近集合时间，我鬱鬱寡欢地慢步在夕阳映照的海滩，偶然见到一副神奇的景象。 「我过年会回去，到时候再一起聚聚吧。」我远远瞥见一台停驻的沙滩车，车上的人正在与人聊天。 「当然，能和大作家一起聚会是我的荣幸。」想不到走近一瞧，竟是方才那台沙滩车，那个戴墨镜的怪异男人就在车上，不知在跟人聊些什么。 「你菸少抽一点啦！最好把菸给戒了！」令我惊讶的是，当我逐渐拉近与沙滩车的距离，才发现在车旁跟怪异男人聊天的，竟然是梁老师和苏老师？ 「知道啦，先走囉！」这是什么情形？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，并不像是问路或搭訕，貌似早已认识的朋友。 隐约听见引擎的发动声，见怪异男人似乎准备离开，我随即跑向沙滩车。 「等、等一下……」只是当我跑至梁老师他们面前时，沙滩车早已驶远。 「佳瑜？」 「你怎么啦？跑得这么喘。」 「老师，你们认识那个男人吗？」我看向苏老师、劈头便问。 「什么男人？」 「就刚才那个开沙滩车、戴着墨镜的男人。」 「喔……他是我们的朋友。」梁老师不以为意的回答，并转身对苏老师说：「时间差不多了，我先去叫学生。」 「嗯，你去吧。」苏老师点头示意。 我望着沙滩车消逝在视线里，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嘛，为何会如此在意那个怪异男人？ 我好像，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…… 「佳瑜？」苏老师走到我身旁：「你怎么了？怎么会问我们认不认识那个男人？」 「因为、就……」我感到一阵紧张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。 「该不会……」苏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，蹲低身子看着我：「他是你在网路上认识的网友吗？」 「不是啦，我不认识他……」为了避免误会，我急中生智地说：「那个男人刚刚边开车边鬼叫，感觉怪怪的，我想说苏老师你们怎么会认识这种怪人，才会好奇问问。」 「这样啊……」听闻，苏老师笑了起来：「抱歉，是我误会了，那个怪人其实是我的国中同学，只是我不知道，他居然做出这么丢脸的事。」 「国中同学？」我不假思索地问：「他也是读我们学校毕业的？」 「呵呵，是啊。」 听苏老师说，那个男人也住员林，不过这几年都在台北工作，而且有在玩乐团，虽然想问更多关于男人的事，但是再问下去就太奇怪了，想想只好作罢。 走回饭店的路上，我不时思忖着，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昨晚的乐团大叔吧？但是玩乐团的人并不少，会不会只是刚好长得像而已？ 那个大叔的乐团好像是叫什么……捣蛋中年团？ 「所以庄子维……」一回到饭店房间，我旋即被室友逼问：「到底有没有跟你告白啊？」 这是第几次被问类似的问题，我也记不清了。 「没、没有……」说这些话时，我的脸颊略为发烫：「我们真的只是去散步啦！吹吹海风、聊聊天而已……」 多亏之前的告白风声，令许多同学都特别关注这次毕旅时，我和子维的互动。 「蛤？我以为会有什么劲爆的发展。」 「好了啦，我们先去洗脚吧，等等就要吃晚餐了。」 本以为是班上同学格外喜欢八卦，后来听芯沂说，其实不少别班的人也很关注我和子维的进展，虽然我不太理解他们关注的原因。 『叩叩！』刚洗好沾附沙子的脚丫，驀然传来敲门声。 「谁啊？」芯沂前去应门。 坐在床沿的我还没看到门外的人，耳际便传来呼唤：「简佳瑜在不在啊？」 「你们跑来干嘛？小心被老师骂哟！」 「哎唷，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……」是男生的声音。 本想趁晚餐之前的空档读一下若雪的新书，才正要翻开，我又把书搁下，「找我喔？」 「找佳瑜干嘛？小心我去跟庄子维说唷！」 「简佳瑜，你来一下啦！」师长有交代不能进入异性的房间，所以他们只敢站在门外。 我慵懒地下床，走到门口才见到门外的人，是两个常与子维一起打球的男同学。 「怎么了？」瞧他们脸上的诡异表情，想必没什么好事。 「简佳瑜……你怎么会拒绝庄子维的告白？」 「超惊讶的！我以为你会答应他欸！」欸不是，等等…… 你们跑来只是为了问这件事？ 「哇呜！」 「真的假的？」果不其然，男同学一说完，我身后立刻响起惊讶声。 「佳瑜，这是真的吗？」芯沂也瞪大眼睛，语气很是诧异：「你拒绝了庄子维的告白？」 「什么时候的事啊？我怎么没听说？」 「蛤？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喔……」想不到我刻意隐瞒的谎言，没多久就被眼前的男同学戳破。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？子维跟他们说的吗？ 天啊，好丢脸，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…… 后来我对在场的人从实说出，子维是我们在海滩散步时向我告白的，并坦承了拒绝告白的事。 「子维，对不起……」还记得当时的我，内心意外的平静。 「我现在还不想交男朋友，所以……我不能答应你。」我凝视着子维的双眼，看着他那流露淡淡失落的表情。 「这个情况是，我的告白被你拒绝了，没错吧？」缄默半晌，子维才勉强扬起嘴角，「你有曾经，喜欢过我吗？」 「没有……」结果我，还是说谎了，「我对你只有朋友的喜欢，并不是恋爱那种。」其实我是喜欢上别人了，并不是没有喜欢过子维。 「那……」他的神情比想像中来得冷静，「我们应该，还是好朋友吧？」却彷彿是我所见过、子维最难过的时候。 「嗯，当然。」我点点头，露出一个能令他安心的微笑，「你不介意的话。」 后来，我与子维面向一望无际的大海，气氛尷尬地坐在沙滩上聊天，直到将近集合时间，我们俩才错开先后、独自返回集合地。 晚餐时间，仍是有若干同学跑来问我告白的事。 虽然我有告知芯沂和室友，拜託她们不要宣传此事，但男同学那边，我肯定是管不住他们的嘴，所以我也做好某种程度上的心理准备。 不过想想，被拒绝的不是我，我大可不必过于烦恼吧，反倒是子维，我有点担心他被拒绝后会成绩下滑，或是出现不好的后续状况。 讽刺的是，当同学们问我为何拒绝子维，我却无法说出事实，我无法坦承自己喜欢上了别人，也无法勇敢说出，自己仍是有喜欢的人。 因为我不曾对任何人说过，关于梦境男人的事。 想想这样的自己，真的很愚蠢、很奇怪吧，竟然喜欢上一个只存在于梦里、虚幻不实的男人，仅仅如此就移情别恋、拒绝了子维。 我很可恶吧，就算这辈子孤老终身也不足为奇的可恶。 晚餐结束后，师长带领我们到饭店附近的垦丁大街游览，依然是宣导许多注意事项后，便让我们自由行动。 大街上灯火繽纷，有着各式各样的店家摊贩，路旁穿梭熙攘的人群车潮，此起彼落的喧嚣声不绝于耳。 因为告白事件被骚扰到心烦意乱的我，只约了芯沂与我一同游逛，途中没见到什么有兴趣的东西，芯沂买现榨果汁时，我索性跟着买了一杯。 「佳瑜，那个……」芯沂咬着吸管，欲言又止地看着我。 「嗯？怎么了？」我自若地回应，并吸吮着比想像中来得顺口的果汁。 「你应该没事吧？」 「蛤？」我不解地问：「怎么了？你是指什么？」 「就……告白的事啊。」芯沂沉稳说道：「我以为你会答应庄子维，想说你们的感情这么好，是不是因为什么事吵架了，所以你才没答应他？」 「没有啦……」我扬起略感沉重的嘴角：「只是觉得，当朋友比较好吧，而且我还没打算交男朋友。」 「好吧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……」不知为何，芯沂此刻的微笑隐约有些苦涩，「我只是怕你有事闷在心里，然后胡思乱想把自己的心情搞得很糟。」 「我没事啦，只是一直被问告白的事觉得有点烦。」应该是我多想了吧？ 「呵呵，那就好。」我……该跟芯沂坦承梦境男人的事吗？ 突然，耳边传来骚动声。 嗶嗶！嗶…… 「啊！」先是传来一连串的尖叫，紧接着是刺耳的煞车声。 「小心！」前方有一辆车速度极快，彷彿脱韁野马般在路上乱窜。 「咦？」那辆车朝我飞快驶来，快到我无法反应。 「啊……」我整个人被吓傻了，顿时脑袋一片空白、做不出任何反应。 就快被车撞到的瞬间，我骤然被一股力量扑倒，强烈的剧痛随之袭来。 『碰轰！』 发生什么事了？ 「喂！你没事吧？」 「快叫救护车，有人被撞了！」我睁开沉重的眼皮，眼前却是一片空白…… 「佳瑜，你没事吧？听得到我说话吗？」脑袋像被丢进洗衣机搅拌，感到天旋地转、意识越来越昏沉…… 「同学，你没事吧？同学！」我这是……被车撞到了吗？ 「仁凯！我叫救护车了，你没事吧？」什么都想不起来，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薄弱…… 「我没事，只是这女孩昏过去了……」我该不会正要展开美好人生时，就这样猝然离世吧？ 不会吧…… 「芯沂？发生什么……佳瑜！」这是哪里？梦境吗？ 「老师，佳瑜、佳瑜她……」感受到的知觉慢慢消失，脑海的画面却逐渐清晰。 「顾仁凯，你怎么也在这里？」好多回忆从我眼前闪过，大多是陌生的、没留意过的、甚至毫无印象的。 「这女孩，该不会是你的学生吧？」原来人死之前会闪过人生跑马灯的传闻……是真的吗？ 「不是，她是家伟的学生。」梦境男人又出现了，只是他的面容不再模糊，也没有带着平时的灿笑。 为什么他会露出，如此悲伤的神情？ 『生日快乐，还有……我喜欢你！』 『明天要去台北玩，记得设闹鐘唷！』我好像……想起来了。 『听得到我说话吗？』 『你再撑一下，医院就快到了……』不完整的记忆拼图，终于浮现遗失的缺角。 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？不、不该是这样的……』 『如果没有你，我该怎么办……』奇怪，我怎么会过了这么久才想起那些，我最珍贵的回忆。 『幼慈！』 我好像……知道你是谁了。 六、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印象中，我从读幼儿园时就认识他了，但真正与他熟识，是在升上小学后的事。 我们住在同一条巷弄里，他住巷口，我住巷尾，从幼儿园到高中都读同一所，我们的缘份彷彿命中註定一般。 「喂！顾仁凯，你在干嘛？」他是一位长相帅气、多才多艺，个性成熟稳重，我始终深爱着的男孩。 「顾仁凯，作业借我抄一下！」回想起最初的自己，肯定料想不到这位许多方面都与我迥异的男孩，会是此生最无法忘怀的掛念。 「顾仁凯，我们晚餐吃这个好不好？」我和他一起去过许多地方，一同经歷过各种体验，对彼此说过千言万语，而我却从未对他说出，那孰轻孰重的三个字。 「顾人怨，你要是敢再这样，我就真的不理你了！」忆起这件事的当下，我也想起自己一直是连名带姓的叫他，替他取过的绰号更是不计其数。 「梁幼慈，你忘记拿课本啦！」本以为我们能够去更多地方、一起体验更多事物，一同度过更多人生阶段。 「你又迟到了……幼慈到了，哈哈……唉唷！你干嘛？」本以为美好的幸福会永远持续，本以为就在不久的将来，我能将那三个字亲口说给他听。 「幼慈，生日快乐，还有……我喜欢你！」从没想过我们的结局，会是来不及道别的驪歌。 「幼慈，明天要去台北玩，记得设闹鐘唷！」而那些无从释怀的遗憾与牵掛，都是上辈子的事了。 「打勾勾，我们要永远腻在一起唷！」是的，我想起来了，无论是琐碎平凡的回忆，曾经歷过的体验，抑或刻在心底的珍贵事物。 我，想起了前世的记忆。 『听得到我说话吗？幼慈！』 『幼慈，你再撑一下，医院就快到了……』 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？不、不该是这样的……』 『如果没有你，我该怎么办……』 好熟悉的声音，是谁在对我说话？ 你在哭泣吗？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吗？ 是什么滴在我的脸上…… 下雨了吗？ 「唔……」我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，眼前是灰白的天花板，四周环绕淡青色的围帘，空气中瀰漫淡淡的药水味。 这里是……医院吗？ 只记得在垦丁大街时，有辆车朝我疾驶而来，快撞上的瞬间有人衝上来将我推开，接着我的后脑勺不知撞到什么，霎时感到强烈的剧痛，然后就失去意识了。 只是在半梦半醒间，我仍是听见了他的声音，似乎就是他将我推开的，倘若当时他不这么做，我可能就被那台车撞上了吧？ 那他呢？他应该没事吧？那台失控的车速度很快，他不会为了救我，反而成了代罪羔羊吧？ 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熟悉，虽然多了几分低沉，可是听起来真的好像他…… 「顾仁凯？」暗忖了半晌，我终于想起来了。 无论是在义大乐园看见的乐团大叔，抑或在垦丁沙滩上的怪异男人，不都是对我而言，曾经最熟悉的那个人吗？ 「佳瑜？」驀然传来呼唤声，打断了我的思绪。 「太好了，你醒了。」苏老师掀开围帘走了进来，担忧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。 「感觉怎么样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」此刻的苏老师在我眼里，不再只是我的英文老师。 苏语希老师，她其实是我前世的好朋友，从国中到高中毕业，我们整整同窗了六年，语希从以前英文成绩就很好，想不到她长大后真的成为了英文老师。 「没有……」见到语希的脸庞，现在的她依旧有着我记忆里的轮廓，脑海顿时浮现许多回忆，不禁涌起想哭的心情。 「佳瑜，你没事吧？」我低头擦拭在眼眶蠢蠢欲动的泪水，她见状后立刻慰问我。 「没事……」我莫名想起了前世，一时间又见到语希，心情还来不及调适。 「唔、呜呜……」我以为自己能故作自然，压抑住内心的慌恐不安，但事情没有想像中来的顺利，我依然哭了好一会，语希则是拿面纸给我，并在一旁安抚我的情绪。 「突然遇到这种事，你应该受到不小惊吓吧，哭出来也好……」她还是跟以前一样，很温柔体贴呢。 后来，我才听语希说起车祸发生的经过。 那台肇事车的驾驶因为癲癇发作，所以才开车失控，最终撞上路旁的店家，语希说她当时人在附近，有听见车祸的撞击声，赶到现场后，她才从芯沂口中得知情况。 据在场的目击者转述，当下有个男人反应非常迅速，赶紧衝上前将我推开，否则我肯定被车撞上了，听语希说肇事驾驶和救了我的男人都没事，同样都被送到了这家医院。 「芯沂呢？她没事吧？」 「放心，芯沂她没事，只是受到了一点惊吓。」得知芯沂没事，在医院做的检查结果也没问题，只需在急诊室留院观察一个晚上，我也稍微松了口气，可心里仍是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安。 为什么我会想起前世记忆？这不是小说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吗？而且奇妙的是，想起前世的同时，我也保有原来的记忆。 怎么办？我该告诉语希吗？想起前世记忆的事…… 「苏语希？」此时，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。 「你做完笔录了？」 「做完了，这孩子没事吧？」一位男人掀开围帘走了进来。 「你放心，她没事。」 「那就好。」这个声音……是他，真的是他！ 「那你呢？你的脚没事吧？」这一切感觉好不实际，此刻的我彷彿置身于梦境。 「没事，小擦伤而已。」即使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跡，我却依然一眼认出，令我几近付出了全部的那个人。 「真是谢谢你，幸好你在现场救了她。」听他们的对话，难道那个推开我的人就是他？ 「不用谢，人没事就好。」没错，出现在我眼前和语希交谈的，正是前世的我唯一交过的男朋友，也是在此之前、我时常梦见的那个男人…… 他的名字叫，顾仁凯。 「只顾着跟你聊天，都忘记慰问她了……」男人话锋一转，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，「小妹妹，你没事吧？好多了吗？」 「我没事，谢谢……」突然与顾仁凯对到眼，我害羞地低下头。 奇怪，这是什么感觉？以前和他相处时，我没这么害羞过啊…… 兴许是因为我太久没见到顾仁凯了？他身上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质。 「你这样会吓到她的。」 「这话也太伤人了，我明明这么和善。」 「还敢说呢，你白天时开沙滩车乱鬼叫的模样，可都被她看到了。」 「这可真不巧……」 「佳瑜，跟你介绍一下……」说到一半，语希转头看向我：「这位是我的国中同学，在海滩时你问过我的那一位，就是他在车祸时救了你的。」 「嗯……」在心里默想好的台词，却在开口的剎那烟消云散，我紧张得脑袋一片空白，语塞地说：「谢、谢谢你救了我……」虽然我害羞到不知所措，双眼却无法从顾仁凯身上移开。 「嗯，你没事就好。」错过这次，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了，我将此刻当作最后一次，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，努力克制汹涌的思念。 「想不到你是家伟的学生，这世界可真小。」听闻这句话时，我对顾仁凯微笑示意。 我的班导、梁家伟老师，其实是我前世的亲弟弟，这瞬间我突然意识到，自己为何总会有想捉弄梁老师的念头了。 前世的我时常跟家伟斗嘴，但多是无伤大雅的玩笑，虽然是姐弟，家伟却比我稳重多了，功课也比我好，他曾说自己以后想当老师，如今竟然成了我的班导。 真好奇这些年来，家伟都经歷了什么？爸爸妈妈过得还好吗？ 「我也没想到，救了佳瑜的人会是你。」 「时间很晚了，你们先休息吧，我要回饭店了。」本以为顾仁凯还会跟语希小聊一会，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离开了。 「你要怎么回去？」 「朋友开车来载我，他已经到医院了。」怎么办？我该开口留住他吗？可是这样很奇怪吧？ 「嗯，回去路上小心，好好照顾伤口。」 「会的，那我先走了。」 「等、等一下！」结果我，还是没能忍住…… 「咦？」顾仁凯和语希同时瞧向我。 「你的脚还好吗？车祸时撞到的？」我瞥了眼他那缠着绷带的右脚。 「嗯，没什么大碍，小擦伤而已。」顾仁凯莞尔回答。 「不多待一下再走吗？」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藉口能将他留下，我只好如此粗浅的说。 「没办法，我朋友在等我，而且我在这里待好一段时间了。」他说的朋友，是男的吗？ 应该是男的，没错吧？不会是异性朋友吧…… 「是啊佳瑜……」语希附和说道：「他是为了确认你没事，所以才在医院待到你醒了为止。」顾仁凯还是这么贴心啊，对谁都是这么善良。 「抱歉……」为了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，我按捺尷尬地说：「我只是想好好道谢而已，毕竟大哥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。」 「这个学生有前途啊，居然叫我大哥哥……」顾仁凯摸摸下巴，语气多了些欣喜：「看来我鬍子是刮对了！」 「这么一说我才想起，我难得看到你刮鬍子。」 「那是刚好没有表演了，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？我加入的那个乐团……」 后来我在语希的陪同下，一起走到医院外目送顾仁凯离开，并见到他所说的朋友。 幸好是个男的，我还记得那位朋友，正是在垦丁海滩、顾仁凯开沙滩车时，坐在一旁制止他乱叫的那位。 我凝视着顾仁凯离去的背影，满脑子只想着与他有关的一切，却没发现语希也在同时，用谜样的眼神看着我。 待那掛念的身影完全淹没在寒冷的夜色里，语希才冷不防地开口。 「佳瑜，你老实告诉我……」我抬头看着语希，「你该不会对我的同学，一见钟情了？」她那略显沉重的脸庞彷彿纠正着我，自己并不是回忆里的语希，而是足足大了我十九岁的苏老师。 「没有啦，老师你误会了……」她怎么会问这种问题？我赶紧解释：「因为他救了我嘛，只是抱着感谢的心情而已，并没有喜欢……」难道还是太明显了吗？我心中那满溢的思念。 「对不起，是我太敏感了……」不过半晌，语希扬起歉疚的嘴角：「因为现在的社会很乱，我们学校最近也发生了丑闻，所以我才胡思乱想……真是抱歉，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。」 「没关係啦，我没放在心上。」我差点就忘记，语希从以前就心思细腻、第六感莫名准确。 「是啊，我在乱想什么？他都快结婚了……」 「咦？」语希她刚刚……说了什么？ 「他快结婚了？」我瞪大双眼，惊讶到忘了掩饰真实的心情：「那个大叔……他有女朋友吗？」 「是啊，他有女朋友，而且还很恩爱呢！」你到底在说什么…… 「呵呵，想不到佳瑜也爱听八卦呀！」这明显是骗人的，对吧？语希从以前就最爱捉弄我了，我才不会上当呢！ 这是开玩笑的，没错吧？ 顾仁凯居然……要结婚了？ 「佳瑜？你没事吧？」什么嘛，一直在梦里调戏我、骚扰我，让我在这辈子也不得安寧…… 「你怎么哭了？哪里不舒服吗？」终于想起了你的名字，终于想起了我们的一切回忆，可是你竟然……要结婚了？ 顾仁凯，你在开什么玩笑！ 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坏事，上天才恢復了我的前世记忆？ 发生那场意外不是我愿意的，回想起前世也不是我愿意的，不想看到你跟别的女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，更不是我愿意的…… 因为我还……深爱着你啊！ 为什么要让我想起你，却又不等我？ 这样的我，到底算什么呢…… 七、小说情人梦 早上不到七点，我和苏老师搭计程车离开医院，准备回饭店与大伙们会合。 上车前，我吃了一颗苏老师买的茶叶蛋，还有医生开的消炎药。 回饭店的途中，我不知觉地小睏了一会，可能真的太累了，待在急诊室时，我躺在病床上难以入眠，只因为那突然得知的坏消息。 只是这短暂的盹睡，我依然梦见了顾仁凯。 忘记当时是什么季节了，只记得是国小六年级的事。 「又在看小说？」某个下课时间，顾仁凯来到我的座位旁，「下礼拜要月考了。」他说话的同时，放了瓶我最爱喝的麦香红茶在桌上。 「不要吵啦，我快看完了。」忘记手上翻的是什么小说了，我却清楚记得顾仁凯的贴心。 他总记得我的喜好，即使没有特意说过，甚至一些不曾对他说过的事，他都知道。 「小说有什么好看的？」 「怎么会这么问？」那是第一次，顾仁凯这么问我，「你不是也有在看小说吗？」 「那是因为……」顾仁凯的模样欲言又止，「总之，快月考了，看小说要懂得节制……」他搔了搔头。 「知道啦，你真的比我妈还要囉嗦欸！」 「嫌我囉嗦？那这瓶麦香……」我从小就喜欢看绘本、童书，认识的字多了以后，也自然而然地看起小说，甚至还写起了小说，幻想长大后能够出书、成为作家。 「放开唷，这瓶麦香在碰到我桌子的瞬间，就已经是我的了！」 「我的手也碰到你的桌子了，该怎么办？」后来我们交往后，顾仁凯才对我坦承，他当初是为了跟我有话题聊，所以才开始看小说。 「当然是砍下来啊，这隻手已经是我的了！」 「老师，梁幼慈说要砍掉我的手！」在他坦承这件事以后，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到，顾仁凯只看我看过的小说，一来是因为他没有太多间暇时间，二来是因为…… 「顾仁凯你白痴喔！我是开玩笑的……老师你不要听他乱讲！」 他其实，不喜欢小说。 「佳瑜，起床了。」耳边响起苏老师的声音，「我们到了。」 「啊……」我揉着惺忪的双眼。 下车后，我模样自若地与苏老师一同走进饭店，思绪却是在回味方才的梦。 听到顾仁凯即将结婚的噩耗而落下泪水，我也不忘自己所处的角色。 「那台车衝过来时，我以为自己会死掉……」有过以往那些搪塞莫名流泪的经验，当语希问我为什么哭了？我说是因为那场猝不及防的车祸。 「幸好那位大叔救了我，幸好他没事……」我不能让语希知道落泪的真正原因，即使我想起了前世记忆，但现今我所拥有的一切，是位名叫简佳瑜、青春洋溢的十四岁女孩。 「虽然遇到这么恐怖的事，但我觉得自己好幸运……」和语希是同窗六年的朋友，有个名叫梁家伟的弟弟，有位名叫顾仁凯的初恋男友，那是属于一位名叫梁幼慈，同样青春洋溢、却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女孩。 我，有位名叫苏语希的英文老师，有位亲切有趣的梁姓班导，在毕旅途中发生意外，被一位顾姓大叔出手相救，仅此而已。 我，并不是梁幼慈。 今天是毕旅的最后一天，如果没记错的话，待会要去参观屏东海生馆。 「没落下什么东西吧？」准备上游览车时，帮我提行李的子维出声问。 「嗯，都带了。」 「等等上车先睡一下吧。」帮我拿背包的芯沂对我提议。 「谢谢你们，害你们担心了。」回到饭店后，同学们都很关心我的伤势，梁老师还贴心地打包了早餐给我，虽然感到窝心，却也没有减少悲伤的重量。 又或者是，眷恋呢？对前世的眷恋。 「老师……」接过梁老师的早餐时，我问了奇怪的问题：「你喜欢看小说吗？」 「喜欢啊。」家伟，不……梁老师果断回答，并且问：「怎么突然这么问？你要推荐书单给我吗？」 「没有啊，无聊问问而已。」看着梁老师的脸庞，我不免想起以前的家伟，还有前世的父母。 「有哪里不舒服的话，要跟我或苏老师说唷，不要逞强，知道吗？」 「知道啦，谢谢老师。」我想暂时将前世的事拋诸脑后，专注在属于简佳瑜的国中毕旅，但那些被唤醒的记忆犹如渴望自由的笼中鸟，一但打开，就再也控制不住了，只能任其在我的脑海盘旋。 这是神的旨意吗？抑或是祂无聊兴起的恶作剧？我曾以为想起前世记忆是件浪漫的事，在得知顾仁凯即将结婚的消息后，我想我或许错得离谱。 望着窗外的景色发楞，我的脑海依然闪过许多回忆画面，大多是前世发生的，即使回忆发生的当下是美好的，那些画面也只会令此刻的我感到惆悵。 『我其实，不喜欢小说。』……咦？ 『小说的世界太美好了，美好到令人嚮往，让人不禁开始妄想，如果能够成真，该有多好？』闪过这段回忆时，我才意识到一件事。 『但是不可能的，有些事情，永远也不可能成真。』原本望着窗外发呆的我，立刻拿出放在背包里的小说。 『小说会迎来结束，再美好的梦，也终将有梦醒的一天。』我盯着小说的封面，然后翻开前面的章节、快速阅览了一遍。 『我不喜欢看小说，也不喜欢写小说，但……』不可能吧，怎么会…… 『我喜欢看小说的你，喜欢写小说的你。』这本小说前面的内容，是前世的我所写过的剧情。 『对我而言，你就是我的小说。』除了文笔更加细腻淬鍊，结构与对话更加妥善契合，其馀的几乎一样，就连角色的名字也是。 『你是唯一一本，我想要看一辈子，也只能花一辈子的时间，才能读完的小说。』更令我惊讶的是，前世的我所使用的笔名…… 就是若雪啊！ 「这是怎么回事？难道……」我沉浸在疑惑的漩涡里，却又在下一秒领悟到了什么，没注意到自己已惊动到周遭的同学。 「佳瑜，你怎么了？没事吧？」 「怎么突然这么慌张？书籤弄丢了吗？」 「那、那个……」我难掩心虚的瞅着子维，接着又看向芯沂：「芯沂，你开wifi一下，我上网看个东西。」我的手机没有无线上网，需要连wifi才能使用网路。 「好……开了。」不愧是芯沂，动作真快。 「你要看什么啊？慌慌张张的。」 「就……等等再跟你说。」我打开影片软体的观看纪录，滑到那个被我遗忘、没看完的影片。 『很荣幸能够邀请到若雪老师，来做这一集的专访……』没错，就是在元旦那天发佈、专访若雪的影片。 『很多观眾和书迷都问，为什么若雪老师这么神秘？这么少出现在镜头面前？』这个深邃的五官、温暖的笑容，以及清澈却又充满磁性的声音，我不会认错的。 『签书会也没办过几场，明明若雪老师的作品销量这么好。』若雪他竟然……就是顾仁凯？ 『主持人过奖了，我必须澄清一下，我并不是故意要装低调，而是我平时有在忙其他事情……』天啊！我怎么现在才发现？明明在医院时一直盯着他看…… 『我在台北有开一家咖啡厅，平时除了开店和写作，还有在玩乐团……』为什么顾仁凯会是若雪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而且他的新书开头，怎么跟我写过的小说一模一样？ 不会吧？难道他真的…… 尚未平復混乱的思绪，游览车已抵达目的地。 进入海生馆后，同样是先由工作人员带我们导览，大略介绍馆内环境与海洋生物的知识，剩馀的便是自由时间。 虽然我对海生馆充满兴趣，也有试着聆听工作人员的科普介绍，思绪却仍是受到前世记忆的干扰，大多时候，我还是在想着顾仁凯的事。 「佳瑜，你还好吗？」当我又心不在焉时，与我一同遛达的芯沂驀然郑重其事：「感觉你一直心神不寧的，好像在烦恼什么事？」 「有吗？应该是想睡的缘故吧？」面对芯沂的关心，我只能装傻回应。 「真的吗？」芯沂话锋一转，又问：「你刚刚在车上是在慌张什么，不是要跟我说吗？」 「啊……真的看起来很慌张吗？」一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，即使想与人诉说烦恼，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。 「真的啊，谊蓁和庄子维也这么觉得。」想起前世这种事，能够对谁说出口呢？ 「还有，你干嘛突然看若雪的专访影片？是想到什么了吗？」 「这……该怎么说呢……」就算说了，也只会被当成神经病吧？说不定还会因此被什么邪恶科学组织抓走，只为了研究发生在我身上的超自然现象。 一想到这里，我默默打了个冷颤。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，前往集合地点时，我去了趟洗手间。 「啊……」正要走进洗手间的转角，我却不小心撞到路人。 「抱歉。」我赶紧向路人道歉，抬头一瞧，眼前却是一位意想不到的人。 「咦？」居然是……顾仁凯！ 那瞬间我不禁怀疑，自己是不是太思念他，因而產生出幻觉了？ 「顾仁、唔……」我连忙捂住嘴巴，差点将他的名字说出口。 「又遇到你了，家伟的学生。」顾仁凯扬起嘴角，露出亲切的微笑。 「好巧唷……」我按捺复杂的情绪，故作自然地说：「大哥哥，你怎么会来这里？」 「这个嘛，想说难得来屏东，就顺道来逛逛了。」 「嗯……」应声完，我们俩面面相覷、彼此都不再说话，气氛可谓尷尬。 我完全没想过会在海生馆遇见顾仁凯，突然遇到他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。 正确来说，是我紧张到说不出话来，胸口的强烈悸动蔓延全身，脸颊害羞得发烫，明明以前不会这样的，我究竟是怎么了？ 「你……」正当我要开口时，却传来莫名的叫唤声。 「顾仁凯！」一位男人走到我们面前，貌似顾仁凯的朋友。 「你是掉进马桶喔？厕所上这么久。」这人也太不会挑时间了！我暗自叫骂着。 「人很多啊。」 「你居然在搭訕小女生，原来你喜欢这么幼齿的？」 「白痴喔，不要乱说话！」这个男人不是昨晚在医院外看到的那位，却不难看出他跟顾仁凯的交情，而且颇为眼熟。 「阿浩他们已经到餐厅了，我们也过去吧。」难道他是乐团成员之一吗？那个什么捣蛋中年团。 「嗯，我也正好肚子饿了。」顾仁凯准备转身离去，并莞尔挥手对我说：「家伟的学生，我先走了。」 不行，我不管了！ 错过这次，下次见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，我必须将想说的话传达给他才行。 没有时间让我犹豫了！ 「等、等一下！」被讨厌也没关係，被当成神经病也没关係，「我有个问题，想问你……」 「什么问题，你问吧。」至少要将结婚的事问清楚才行！我想要亲耳听到顾仁凯的回答。 「那个，就是……我想问……」就算你真的要结婚了，也没关係…… 也许会难过很久，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忘怀，但至少我知道现在的你过得很好，或许这样就足够了…… 就由你来亲手斩断，这不该存在的思念与眷恋吧，顾仁凯！ 「你……喜欢看小说吗？」 八、被遗忘的那些年 毕业旅行在欢乐的氛围中圆满结束，接着就是寒假了。 「佳瑜，起床了。」 「……嗯？」子维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中唤醒，我慵懒地揉揉眼睛。 「快到学校了。」 回到学校时已将近晚上七点，下游览车没多久，我便瞥见带着微笑朝我走来的爸爸，与身旁的同学们一一道别后，我跟着爸爸来到停车的地方。 「头有没有怎么样？有哪里不舒服吗？」爸爸关心问道，并将我的行李搬进后车箱。 「没有，只是有点想睡。」 「毕旅玩得很累吧？今晚好好休息吧。」返家时顺道买了晚餐，我与爸爸如往常般间聊，但他那张熟悉的面容，却莫名蒙上一层陌生的薄纱。 「听到你发生车祸，我和妈妈都很担心呢，幸好你平安回来了。」我暗忖着，这应该是前世记忆的缘故吧？或许过段时日，我能习惯这些变化所產生的认知差异，毕竟从想起前世到现在，还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。 结果在海生馆时，我仍是没有勇气将结婚的事问出口。 「啊？」顾仁凯听到我的问题时，表情明显愣了一下，却也没有停顿太久。 「嗯，喜欢。」顾仁凯莞尔反问：「你也喜欢看小说吗？」 「嗯，喜欢。」我点头。 「那么，你……」正当我想继续说下去，却被顾仁凯出声打断：「抱歉，我还有事，该走了。」 「嗯……」心里顿时涌起落寞，果然还是不行吗？毕竟现在的我对他而言，不过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。 我凝视他那微弯却毫无波澜的双眼，本以为顾仁凯会就此离去，想不到下一秒，他却侃侃开口：「那年，我们的相恋……」 ……咦？ 「那本小说满不错的，作者叫做若雪，推荐给你看。」我对这书名有印象，那是若雪首次出版的小说。 「嗯，我会去看的。」若雪出版的每本书我都有买，整齐有序地安置在我房间，正好可以趁寒假时拿起来回味。 「大哥哥，掰掰。」我展露笑顏与顾仁凯告别，目送他那逐渐消逝的身影。 「佳瑜？」思绪沉浸之际，耳边传来一声呼唤。 「你来上洗手间吗？」回头一瞧，原来是苏老师。 「对啊，呵呵……」 「集合时间快到了，知道怎么走吧？」 「嗯，知道。」我果断回答，本以为只是平常的对话，苏老师却话锋一转地问：「刚才我好像看到你在跟一个男人聊天，是我看错了吗？」 「有吗？没有吧？」我下意识地装傻撒谎，不免感到一阵心虚：「我刚刚在看手机，没注意到……」虽然是偶然才遇到顾仁凯，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，我仍是选择了隐瞒。 「抱歉，应该是我看错了。」苏老师带着一如往常的微笑，却有种莫名的违和感，「我先去集合地点了，待会见唷！」总觉得苏老师的眼神，似乎有些微妙？ 「嗯，待会见。」兴许是我作贼心虚、因而產生的错觉吧？ 以前的语希也有露出过类似的神情，虽然不太记得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了。 那是一种有点强顏欢笑、流露着淡淡惆悵，难以用文字描绘的神情，看似温和却又压抑的眼眸里，隐约埋藏着更为复杂的情感。 「先去帮我拿掛号信吧。」我现今的家住在透天住宅的社区里。 「几封啊？」 「一封而已，寄给我的。」抵达社区后，爸爸託我去大厅柜檯拿信件，他则先开车回家里的地下车库。 社区的正门一进去便是大厅，大厅的管理柜檯有雇请守卫，负责维护社区安全、邮件的代收寄存等业务。 才刚踏进大厅，站在柜檯里的警卫伯伯便亲切地对我招呼：「好久不见，毕旅回来了呀？」 「是啊……」见到眼前的警卫伯伯，我突然愣住了，脑海顿时闪过许多回忆片段。 他长得好像……顾仁凯的父亲！ 这位警卫伯伯已在我们社区工作了许久，至少在我读国小一年级时就在了，可是以前顾仁凯家里是开餐馆的，顾爸爸怎么会跑来当守卫？ 我走到柜檯前端详警卫伯伯的面容，以及别在他胸前的名牌，上面镶的姓确实是『顾』。 虽然头发斑白了，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，但我不会认错的，他确实是顾仁凯的父亲。 这是怎么回事？顾爸爸将餐馆收掉了吗？ 「佳瑜，你怎么了？」顾爸爸见我的诡异举止，略显困惑地问：「我的脸上有东西吗？」 「没、没有……」我的父亲曾担任过社区的主委，守卫们皆认得我们一家人，尤其是任职最久的顾爸爸，他不但工作认真，待人也亲切有礼，住户们都对他讚誉有加。 「那就好，我还以为我的名牌戴颠倒了。」 「可能是刚从毕旅回来，有点累了。」我难掩心虚地说。 「嗯，早点回去休息吧。」与我对谈的同时，顾爸爸顺手将一封信递给我，「来，你爸爸的掛号信。」 「谢谢……」拿到信后，我刻意找话题和顾爸爸聊天：「叔叔，原来你姓顾啊。」 「是啊。」顾爸爸扬起嘴角：「今天怎么嘴巴这么甜，你之前不是都叫我伯伯吗？」 糟糕……前世的我遇到顾爸爸时都是叫叔叔，简佳瑜则都称他伯伯。 「那、那是因为……」我急中生智地解释：「把人叫老多不礼貌呀，应该要叫你叔叔才对。」 「呵呵，佳瑜真是越来越懂事了。」看来往后我得多注意才行，不要让现在的我与尚未想起前世的自己、差别过于明显。 「对了，叔叔……」我接着问：「你之前有开过餐厅吗？」 「有啊，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」顾爸爸侃侃回答，并反问：「你怎么会知道？有人跟你说过吗？」 「是、是啊，刚好听到有人提起……」 「有些住户知道这件事，他们以前常去我开的餐馆吃饭，有认出我来。」 「原来呀……」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疑惑，我又问：「叔叔为什么会跑来当守卫？餐馆的生意不好吗？」 「生意还算过得去，只是发生了一些事，后来我就把餐馆收起来了。」说这些话时，顾爸爸的眼神和语气隐约流露着哀伤。 「这样啊……」究竟发生什么事了？虽然很想知道，但我没有勇气问出口，毕竟这样探人隐私不太礼貌，也怕顾爸爸感到突兀。 算了，来日方长嘛，反正顾爸爸在我们社区上班，我也不必过于心急。 以后总会慢慢知道的吧？那些在我离世之后，亲友们的经歷与变化。 翌日早晨，我不到七点就起床了。 我的父母皆在银行上班，爸爸是银行的分行经理，时常下班后去跟客户应酬，妈妈则是一般行员，考虑到明天是除夕、爸妈就要放年假了，我决定趁着今天他们去上班的这段时间，来一场探访前世之旅，去看看前世我所认识的一切，现在变得如何了？ 前世的我和顾仁凯同样住在员林，离我现今的家并不远，骑单车的话约莫十五分鐘，语希的家则离得较远，但也只多了约五分鐘的路程。 以前的简佳瑜很乖巧，平时除了补习，放学后几乎都待在家里，就算和朋友出去也不会蹓躂太久，为了避免爸妈起疑，我还是好好把握今天吧，毕竟年假有好几天，我实在不愿多忍受这么久。 爸妈出门上班后，我也准备动身出发。 「唉……」无意间瞄到放在书柜、那些若雪写的小说，我不禁叹了口气。 顾仁凯他……真的要结婚了吗？ 虽然很想祝福他，但我还是无法真正释怀，想着如果能当面向顾仁凯确认此事，或许我就能将他放下了吧？ 骑着单车穿梭在洒散阳光的街道上，我发觉自己被晴朗的蓝天骗了，此时的气温其实满冷的，我应该穿厚一点的外套才对。 没过多久，我顺利来到目的地，那条充满回忆、前世的我所生活的巷弄。 将单车停在巷口，我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巷里，原来所谓的近乡情怯就是这种心情吗？ 巷内的第二间透天住宅是顾仁凯的家，而我前世的家则是在倒数第二间。 他们还住在这里吗？希望不要搬家才好。 我靠近住家的矮墙往里面看，小小的空间里停了两台机车，一台外观老旧的脚踏车，墙边摆了简易的木柜，以及扫把、畚箕等杂物，门的周围则贴着老旧的春联。 观察了许久，我没找到能够推断的线索，索性拿出手机拍了些照片，顺便拍下机车的车牌号码。 印象中，顾爸爸都是骑机车来社区上班，倘若他骑的机车跟我拍下的照片吻合，就可以断定顾爸爸还住在这里。 唉呀，我真是聪明！ 当我沉浸在得意的自恋时，驀然传来一声呼唤。 「佳瑜？」回头一瞧，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。 「咦……」那个发出声音的人，是梁老师。 「你怎么会在这里？」梁老师骑着机车，上面掛着装满食材的塑胶袋，貌似刚买完菜回来，后面还载了一位妇人。 虽然那位妇人戴着安全帽和口罩，但是那个身形与双眼，我不会认错的。 她就是我前世的……妈妈。 「我、我来找朋友，可是不小心迷路了……」我语气生硬地对梁老师说：「好巧唷，居然在这里遇到老师你……」 「家伟，这位小妹妹是谁呀？」妇人拉下口罩问道。 「她是我班上的学生，每次段考都第一名的那位。」 「原来就是她呀，长得真可爱！」看着那张多了许多皱纹却依然熟悉的脸庞，她果真是妈妈没错。 「阿姨，您好。」我向妇人问好，遇见前世的妈妈却不能相认，原来是这么彆扭的感觉吗？ 「你好，梁老师平常在学校怎么样？会不会对你们很兇？」 「妈，你不要吓到我的学生啦！问那什么问题？」 「阿姨放心，梁老师对我们很好……」我假装自然地回答，但那些前世的回忆却在脑海猖狂涌现。 「唔……」奇怪……为什么我会感觉如此难受？难受到快不能呼吸似的…… 为什么我还是……没能忍住？ 「佳瑜，你没事吧？」我哭了出来，眼泪如瀑布般不停滑落。 「梁家伟，你果然有欺负她吼？她一看到你就哭了！」见到妈妈和家伟的互动，我彷彿在此刻回到了从前。 「冤枉啊妈！我绝对没有欺负学生，你误会了！」我好想再吃一次妈妈煮的菜，好想跟她聊天撒娇，好想再听到她的嘮叨碎唸…… 「妹妹乖，跟我说发生什么事了？阿姨会帮你的。」好想念她帮我买新衣服，好想念她跟我说生日快乐，我好想像以前那样，喊她一声妈妈…… 「阿姨放心、我没事……」但是，我不该再奢求了吧？知道妈妈和家伟过得很好，就该知足了吧？ 「梁老师一直、对我很好……」妈妈、对不起，要是没有发生那场意外，我就可以载你去买菜，就可以帮忙赚钱养家，就可以帮家伟介绍对象了…… 妈妈，我真的、真的…… 好想你…… 九、我的青春都有你 情绪回復稳定后，我向前世的妈妈解释了好一番，她才勉强相信梁老师没有欺负我。 离开巷弄后，我骑着单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，方才的糗态却在脑里挥之不去。 天啊，真的好丢脸，我怎么又哭出来了？ 但往好的方面想，至少我见到了妈妈，也确定了以前的家人还住在那里，算是有所收穫吧，只可惜没见到我前世的爸爸，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？有把抽菸的坏习惯戒掉了吗？ 回想起几个月前，现在的爸妈带我去外面吃饭时，刚好在餐厅遇到梁老师一家人，记得那次前世的父母也有在场，可惜我没有多加注意，当时应该要趁机多看他们几眼的。 本来想去看看以前语希的家，但又怕被她遇到，索性改天再找机会去吧，至少我知道现在的语希过得很幸福，不但结婚嫁人了，还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。 「佳瑜你看，他们快满两岁了。」想到这里时我驀然回忆起，以前苏老师与我分享小孩照片时的情景。 「他们是龙凤胎，很神奇吧，明明看起来很像，却是不同性别。」她的表情看似喜悦，眼神却流露淡淡的惆悵，就跟昨天在海生馆见到的眼神一样。 「带小孩很辛苦呢，女生结婚真的要考虑清楚。」是我的错觉吗？为何我会有这种错觉呢？ 「要是再让我选一次，我可能就不结婚了吧……」是我多想了吧？可能是想起前世后的负面情绪，使我產生了投射心理吧？ 接近中午时，我来到以前顾爸爸开餐馆的地方，现址已变成了饮料店，里面的员工全是陌生脸孔，果真如顾爸爸所言，他将餐馆收起来了。 我在附近找了间餐厅解决午餐，然后继续前往下一个地点，一整天下来，我几乎把整个员林探索了遍，前世的我与顾仁凯一同去过许多地方，见到记忆中的场景，那些不曾留心的细碎回忆才稍微变得清晰，却又彷彿只是昨天的事。 结果这趟缅怀前世的探访之旅，似乎没有减少我的眷恋感叹，我也默默祈祷自己能随着时间，学会释怀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。 「咦？」返家的途中，我偶然撞见一幕匪夷所思的情景。 「哈哈，好好笑喔！」我看到不远处的简餐店，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。 「呵呵，你的笑点也太低了吧？」悄悄跟在后面观察了半晌，果真是徐芯沂和庄子维。 「吃得好饱唷，我又要变胖了！」奇怪，他们俩怎么会单独去逛街？芯沂也没跟我提过这件事。 「会吗？你明明就很瘦。」因为离一段距离，我听不到他们的聊天内容，不过能明显看出他们聊得很开心。 「还有一点时间，我们再逛一下吧。」我从以前就知道了，子维满会逗女生开心的，只有在我面前时，他的模样才会变得拘谨。 「好啊，你想去逛哪？」见芯沂笑得灿烂，我想她应该是喜欢子维吧？以前的简佳瑜没感觉出来，但前世的梁幼慈可没那么迟钝，多少还是能看出来的。 「去书局晃一下好了。」默默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，我扬起欣慰的嘴角，心满意足地骑回返家的路线。 芯沂，加油啊！子维是个不错的男生，相信依你的魅力，一定可以掳获他的心的！ 愉快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，回到家后，鬱闷的情绪又悄然涌起。 本来我还幻想着，今天在外面逛了这么久，或许有机会遇见顾仁凯，果然不是每天都能像毕旅时那样，幸运地与他巧遇吗？ 顾仁凯回到台北了吧？明天就是除夕了，他应该会回员林吧？他会来社区找顾爸爸探班吗？错过年节期间的话，我还有办法遇到顾仁凯吗？我还没将结婚的事问清楚啊…… 结果到头来，我烦恼的都是顾仁凯的事，早知道在海生馆时，我就该硬着头皮将结婚的事问清楚，而不是现在才来后悔。 「唉……」我下意识地叹了口气，不巧被哥哥听到了。 「你在叹什么气啊？」在一旁整理行李的哥哥问我。 「没有啊……」我的哥哥名叫简汉宇，他是位高材生，目前就读建国高中二年级，平时都住在学校附近的学生套房，放假时才会从台北回来。 「你还没回答我，你今天都跑去哪了？怎么这么晚才回来？」汉宇也放寒假了，我要他帮我保密外出的事，因为以前我和朋友出去都会跟爸妈报备，也不曾出门这么久过。 「去朋友家玩啊。」我和汉宇颇有话聊，只是此刻我正在上网查找关于若雪的资料，实在没有心情聊天。 「那我打你的手机怎么都没接？」汉宇从小就对我很好，他还被朋友戏称是妹控，他不但没有生气，反而还有些沾沾自喜。 「唉唷，我的手机平时都设静音，所以没注意到嘛。」去台北读书后，汉宇仍是常透过手机关心我，偶尔会抱怨我回他讯息都很慢。 「你该不会，是跟庄子维去约会吧？」他又问。 「不是啊，我是去谊蓁家玩。」我滑着手机，漫不经心地回答。 「你没事吧？感觉好像心情不太好。」 「没有啊，只是在想事情……」虽然觉得汉宇有点烦人，但有个这么关心我的哥哥，感觉还是挺不错的。 晚餐过后，我回到自己房间，拿起顾仁凯推荐给我的那本书。 「那年，我们的相恋……」虽然我看过这部作品，但距离上一次阅读已过了许久，剧情也忘得差不多了。 顾仁凯真是的，居然推荐自己写的小说给我，真是自恋狂！ 只是他出版过这么多作品，为什么会挑这一本？印象中这本小说虽然温馨有趣，但剧情满平淡的，在若雪的作品里并不算出彩。 可能他只是随便挑一本来说吧，谁知道呢？ 我端坐在书桌前，静静地翻开小说。 「……咦？」本以为只是很平常地看小说，对于这部作品，我并没有过多的期待或想法。 「这是……」但是开始阅读没多久，我便发现内容貌似不太对劲。 这本小说的剧情，我好像在哪见过？ 我按捺内心逐渐膨胀的惊讶，细细品读书里的一字一句，见到许多似曾相识的情节桥段，我越来越篤定心里的揣测。 这本小说的故事原型，其实就是前世的我与顾仁凯、从相识到相恋的过程，宛如撒上浪漫糖衣的恋爱纪录片。 就好比其中一段，是这么写的： 『小说并不全是虚幻的，它可以是指引船隻的灯塔，也能是照亮黑夜的温暖月光。』 『女孩这般说道，而男孩只是莞尔一笑，然后亲吻住女孩那毫无防备的双唇。』 『女孩被吓呆了，待她回过神后，便狠狠赏了男孩一巴掌，并泪眼婆娑地怒道：那是我的初吻！』 『那也是我的初吻，男孩如此说道，正当他想接着说下去，女孩却气呼呼地跑走了。』 『当晚，男孩难过地哭了，他以为女孩会从此不再理他，没想到的是，女孩隔天还是跟男孩拿了作业来抄。』 『想要我原谅你的话，直到毕业之前，我的麦香都给你请，作业都给我抄，做不到的话就切八段吧！女孩撂下如此狠话。』 『男孩答应了女孩的要求，但女孩不知道的是，男孩更希望这些要求的时间，是永远。』 那是发生在即将国小毕业时的事了，前世的我被夺走初吻的那一天，正好是五月二十号、谐音为我爱你的日子，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。 只是那时我赏了顾仁凯巴掌后，他看起来并没有这么伤心难过啊？哼！他果然是美化事实了吧？虽然顾仁凯后来确实如小说里写的那样，请我喝麦香直到毕业。 当时我们还没有交往，虽然我有暗恋顾仁凯，可是他那阵子常跟班上一位长得很可爱的女生聊天，所以他突然亲吻我时，我才会感到特别生气，总感觉顾仁凯只是玩玩而已，其实并没有真心喜欢我。 国小毕业后的那年暑假，顾仁凯终于向我告白了，我们于是成为情侣，我的生活从此充满了粉红泡泡，直到那场摧毁美梦的意外发生之前，我都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。 后来看完小说时已接近午夜，而我也不争气地哭了好几回，桌上多了几团擦过眼泪的卫生纸。 小说的最后，男女主角结婚了，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。 女主角也发生了那场意外，不同的是，男主当下迅速地将女主拉走，那台肇事车也紧急煞车、差点撞上路旁的变电箱，他们俩只受到了惊吓，没有任何生命危险。 在我离世之后，你究竟承受了多少思念的煎熬与悲伤，这才写下慰藉遗憾的幻想呢？光是想像那般情景，我的泪水又悄然落下，犹如敲响輓歌那天的寒冷细雨，彷彿也代替了后来的你，诉说着那些无法止息的哀慟。 待心情回復平稳后，我将所有若雪的小说翻阅了遍，不过只大略瀏览前面的剧情。 果然没错，跟我猜想的一样，难怪顾仁凯会用若雪当作笔名。 当初我取这个笔名其实没什么缘由或典故，只是写下几个看似有内涵的字，然后做了排列组合，觉得『若雪』看起来特别顺眼，于是就将笔名取作若雪了。 就寝之前，我瞄了眼床头的闹鐘，已将近凌晨三点。 只是入睡没多久，我就被恶梦所惊醒。 我梦见自己出现在顾仁凯的婚礼上，看着他和新娘交换手上的戒指，并在宾客面前朗诵誓词。 我赶紧衝上台阻止，却被一旁的人拦截包围，而那位新娘竟然还长得很像苏语希，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？ 『你之前给我看的小说，写得如何了？』前世的我喜欢看小说，也喜欢写小说，只是我有很多作品，都写不到一半就弃坑了。 『什么？你又弃坑了？干嘛不继续写？』前世的我最大的梦想，就是出版自己的小说、成为一名小说家，只是我似乎没什么写作天分，相较之下，顾仁凯的文笔比我好上不少。 『你怎么会写爱情小说？难道世界末日已经不远了吗……』只要我写了什么东西，都一定会拿给顾仁凯看，即使我很常弃坑，顾仁凯仍是不厌其烦地将我写的小说全部看完，并给我许多写作上的建议。 『这次又是什么小说？应该不会再弃坑了吧？』顾仁凯的梦想是成为一位偶像歌手，他为此去学了吉他、时常练习自弹自唱，读高中时，顾仁凯加入学校的热音社，还不时参加歌唱比赛，拿过不少好成绩。 『你这是第几次弃坑了？不然你的那些小说，我帮你接着写完吧？』看着顾仁凯追求梦想的英姿与热忱，我也因此对写作更加积极上进，写作功力从原本的惨不忍睹，进步到参加文学奖拿下第三名的佳绩，全都多亏了顾仁凯。 只是就在不久前，我终于明白为何如今的顾仁凯并没有成为偶像歌手，反而出版了许多小说、化身为知名的畅销作家—若雪。 我想或许是因为，为了代替溘然辞世的我完成梦想吧？ 除了他推荐给我的那本小说，若雪其馀的作品，皆是延续以前的我遗留的弃坑作、所写出的小说。 真是的……明明长得这么帅、这么有才华，唱歌又好听，却为了我那微不足道的梦想…… 你这样子，是要我怎么忘得掉你呢？顾仁凯…… 十、以我的名字呼唤你 时间很快来到大年初四晚上。 「一张。」阿公家的客厅里，一群亲戚们正围着大圆桌、兴高采烈地玩扑克牌，而我则是窝在不起眼的角落滑手机。 「再一张。」今年过年也是一如既往，从除夕到现在都是在嘉义与台南的亲戚家度过，因此我根本没机会去员林街上巧遇顾仁凯，就连他有没有去探顾爸爸的班也无从得知。 「再一张！」不过聪明如我，还是利用这段期间上网查了许多资料，默默制定一连串计画，只为了能够见到顾仁凯，然后当面询问他结婚的事。 「齁唷！怎么又爆了？」由于梁老师是我的班导，我的社群在想起前世前就已有他的好友，也有苏老师的，因为他们都将好友列表设成隐藏，我于是发挥十足的侦探精神，将他们的贴文底下、所有按讚留言的帐号都察看了遍，终于找到顾仁凯的社群帐号。 「你今年一直输欸，想发红包就说嘛！」顾仁凯的社群似乎有设瀏览权限，他的版面只有寥寥可数的贴文分享，就连头贴照片也是好几年前拍的，荒凉到草都长得比人高了。 「换一副牌啦！我跟这副牌冲犯！」我也追踪了若雪的社群粉专，其中有几则关于签书会的贴文，若雪近期会举办签书会，假如年节期间没遇到顾仁凯，就只能去参加签书会碰碰运气了。 「哈哈，这副牌是你今天新买的欸！」顾仁凯在专访影片里有提到，他在台北开了一家咖啡厅，虽然没有说店名，但我也依靠网路的无远弗届、查到了那家咖啡厅，用街景图看上去还满漂亮的。 「我玩好多场，想先休息了。」倘若签书会没问到，我大不了趁着假日，藉口说要上台北找汉宇，实则是去咖啡厅找顾仁凯，这总有办法问到了吧？若雪的签约公司也位于台北，要是在咖啡厅没遇到他，我就直接杀去出版社！ 「佳瑜，一起来玩呀，不要只顾着滑手机嘛！」早知道在海生馆时，我就该豁出去问清楚的，也用不着花这么多时间查资料，还整天心神不寧的，只因为那个讨厌的顾人怨…… 「佳瑜、佳瑜？」想起了与你的前世记忆，又费了那么多心力去见你，结果只是为了得到一句心碎的答案吗？想想还真是讽刺…… 就算亲口确认了结婚的事，就真的能将你放下吗？ 我……做得到吗？ 「简佳瑜！」 「有！」此时我才回过神来，发现亲戚们在叫我。 「你在跟帅哥聊天齁？手机滑得那么入迷！」 「没有啊，看fb而已。」我假装自若地回答。 「来玩牌啦，过年难得相聚欸！」 「对嘛，你也来发一下红包呀！」 「呵呵，那就来玩一下吧。」在亲戚的邀约下，我也加入了牌局，年节的玩牌是有赌钱的，只是金额很小，就算输钱也不会伤感情，小赌怡情嘛。 结果直到初五回员林之前，我从亲戚身上赢了一千多块的压岁钱，而且我每次下注都只有五块十块，要是这种运气能用在遇见顾仁凯上，我肯定会开心许多。 年节这几天我其实过得很愜意，与家人一同游览嘉义和台南的观光景点，跟亲戚们一起聊天玩乐，还品嚐了许多美食佳餚，之后就要为国中会考埋头苦读了，倘若不是因为结婚的事，我能更加享受当下的欢愉吧？ 「到家囉。」回到员林时已是傍晚，今天大年初五，顾仁凯还会在员林吗？抑或已经回台北了？ 「佳瑜，起床了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在车上不小心睡着了，醒来时人已在家里的车库。 回到家后，我趁着爸妈在忙自己的事时偷溜去社区的大厅，结果值班的守卫不是顾爸爸，我还特地问了班表，他明天才有上班。 社区的守卫是两班制，一个班要上十二小时，我最近才意识到，顾爸爸来到社区后几乎都是上夜班，他也有点年纪了，怎么不上白天班就好？夜班上久了不是很伤身吗？ 「佳瑜，你今天很早起唷。」 「对啊，呵呵……」记得除夕那天早上，我特地早起去等顾爸爸下班，只为了亲眼确认他所骑的机车。 「你站在这里很久了，是在等人吗？」 「是啊，在等同学……」好消息是经过比对，他骑的机车和探访之旅那天拍到的机车一样，幸好顾爸爸还住在原本的地方。 「怎么不进去大厅里面等呢？」守卫们的机车通常停在社区外的骑楼，那时我特意在骑楼附近徘徊，顾爸爸自然也察觉到我的反常。 「就……她是第一次来，我怕她迷路嘛，所以才在这里等。」为了让我的行为显得正常，我事先模拟过各种情境，早已想好了应对的说词。 「原来如此。」当时顾爸爸只是出于关心，并没有多问什么，「我先下班了，佳瑜，新年快乐唷！」 「嗯，新年快乐。」望着顾爸爸离去的背影，我又想起了顾仁凯。 以前过年时，我都会到顾仁凯家玩耍，甚至有一年除夕，爸妈因为加班没办法围炉，我和家伟还因此在顾仁凯家吃团圆饭，顾爸顾妈煮了许多丰盛的料理招待我们，那时的温馨画面与欢笑声，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心底。 晚上吃饱饭后，我跟班上的女同学谊蓁约好要逛街，爸爸于是开车载我到市区，待谊蓁抵达相约的地点，爸爸这才放心地开车返家。 「佳瑜，新年快乐！」谊蓁也有戴眼镜，身高比我高一点，和我还有芯沂很要好，本来我也有约芯沂，可惜她人在亲戚家、还没有回员林。 「谊蓁，新年快乐！你的衣服好漂亮唷，新买的吗？」 「对呀，昨天才买的，我很喜欢呢！」一见到谊蓁，我们先是站在原地聊天半晌，才接着去逛街间晃。 说来惭愧，这场约会虽然是我约的，但我其实不是真的想逛街、想与好友同乐，我不过是藉此来到街上，妄想着能不能巧遇顾仁凯，想想这样的自己，实在是很可笑呢…… 今年市区的街道掛满了灯笼装饰，和谐地融入熟悉的市容，衬托出别有风味的年节气氛，街上熙攘的人群无不欢欣谈笑，喜乐祥和的氛围令我感到心情放松，方才的鬱闷也随之消逝。 「佳瑜，你看这个！」 「哇，角落生物的文具组！」 「好可爱唷！好想买……」 「买了啦！哪次不买啊？」我和谊蓁开心地聊天，一同逛了书局、服饰店这些平时就会去光顾的地方，还顺道玩了扭蛋机，只可惜没扭到我想要的造型。 我们接着来到火车站附近的游乐场，里面有投篮机、夹娃娃机等游戏机台，是我们当地学生很喜欢去的一家店。 本以为这次逛街就这样了吧，只是多了年节气氛的平常逛街，我却在偶然间注意到一个身影。 朝思暮想的身影…… 「佳瑜，你要喝饮料吗？」我瞥见不远处有位身穿深色羽绒衣、拖着行李箱的男人，长得非常像顾仁凯，正朝着火车站走去。 「……佳瑜？」虽然有可能会认错人，但我还是立刻做了决定。 「谊蓁，对不起……」我拉住谊蓁的衣角，神情愧疚地对她说：「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吗？我去办点事情，很快就回来找你。」 「你要去干嘛？我可以陪你去呀！」 「我一个人去就好，这件事对我很重要……」虽然知道这样很自私，但眼见男人越走越远，心急如焚的我已管不上这么多了。 「你没事吧？」谊蓁露出担忧的表情：「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凝重？发生什么事了？」 「放心，我没事，你先在这里等我……」我的眼眶泛出泪水，略显哽咽地说：「真的很对不起，我会尽快回来找你的！」语毕，我便跑向男人的方向。 「佳瑜，你要小心喔，不要让我等太久！」 『在哪？』随着男人的行径路线，我跑到火车站的大厅里。 『你在哪？』左顾右盼地察看四周，发现他已走进通往月台的剪票口。 『真的是你吗？』我走进剪票口的队伍，从钱包里拿出悠游卡，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。 『拜託，一定要是你啊……』通过剪票口后，我搭乘手扶梯前往月台，因为被人群挡住视线，我暂时丢失了男人的背影。 『人好多……』怀抱忐忑的心情来到月台，或许是适逢年假的尾声，月台上满是等候搭车的旅客。 『你在哪里？顾仁凯……』我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男人的身影，终于在不远处见到他时，正好有一班列车进站了。 他不会这么刚好，就是要搭这班车吧？ 「顾仁凯！」我对着男人的身影大喊，一边快步走向他。 「咦？」男人转头看向我的瞬间，我驀然感到一阵怦然。 谢天谢地，是顾仁凯没错！ 「顾仁凯，你等一下……」终于来到他面前，我的呼吸因赶路而有些急促。 「你是，家伟的学生？」顾仁凯一见到我，随即扬起亲切的微笑：「最近可真巧，一直遇到你。」 「是啊……你是坐这一班车吗？」我瞄了眼一旁进站的列车示意。 「是啊，我赶着去台中搭高铁……」顾仁凯略显疑惑地问：「是说，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？」 「那个……我听苏语希老师说的……」 「她说的？这样啊……」顾仁凯貌似没放在心上，话锋一转地说：「很高兴遇到你，我要先搭车了。」此时，车厢的门正好开啟。 没有时间让我犹豫了…… 「等一下，我有问题要问你！」我叫住朝车厢入口走近的顾仁凯。 「什么问题？你问吧。」他停下脚步看着我。 「你真的……要结婚了吗？」 「啊？」听闻，顾仁凯愣了一下。 「苏语希老师说，你有女朋友，而且最近就要结婚了……」我凝视着他的双眼，坦然地陈述问题：「这是真的吗？」 「苏语希，真的这么对你说？」 「对啊，真的是她说的！」 「奇怪？她怎么会……」顾仁凯轻声嘀咕着，貌似有些困惑。 「所以……这是真的吗？」我又问：「你真的要结婚了？」 「我要不要结婚，应该跟你没关係吧？家伟的学生。」顾仁凯的笑容里顿时多了些轻蔑。 「当、当然有关係啊！」我感到一阵焦躁：「快回答我啊！你到底有没有要结婚？」 「这是个人隐私，我没必要回答你吧？」 「你……」闻言，我按捺不住怒气，急躁地说：「这么简单的问题，回答有或没有就好了啊！」 「小妹妹，你冷静一点……」顾仁凯半蹲身子，用谜样的眼神注视着我：「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女生，对恋爱有所憧憬，容易一见钟情、或是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，我也知道有些女生喜欢大叔型的成熟男人……」还以为他想说什么，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。 「不、不是的，你误会了……」 「小妹妹，我懂你的心意……」他果真是误会了，依然继续说道：「但是我跟你的年纪实在差太多，我都可以当你的爸爸了，所以啊……」我差点就忘了，顾仁凯的个性其实很难搞！ 「不要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，快回答我的问题啊！」 「你去喜欢别人吧，快把我忘掉，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……」顾仁凯仍旧无视我的发难，神情和语气也越来越冷漠：「我不过是凑巧在垦丁大街救了你，并不是因为我们有什么特殊的缘分，快停止你那可笑的少女情怀吧。」 「我们当然有啊，特殊的缘分！从上辈子就开始了！」我越听越不服气，说话也逐渐失去理智。 「如果真的有，那绝对是孽缘……」不曾想过顾仁凯会对我露出如此冰冷的表情，语气还十分轻佻：「我上辈子是杀人犯吗？怎么会遇到像你这么花痴的女人？」 「顾仁凯！你说得太过分了！」不、不该是这样的，他的一切突然变得好陌生…… 「不想听到更过分的话，就快点忘了我吧。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？我并不是要反对你结婚，也不是想要纠缠你啊…… 「等一下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！你到底有没有要结婚？」他似乎已经，变成我不认识的顾仁凯了…… 「快回家吧，不要让家里的人担心。」顾仁凯提起行李厢，转身走进车厢里。 「只是要你回答有或没有，只是这么简单的问题……快回答我啊！」无论我如何大声呼喊，甚至泪水如暴雨般倾泻而出，他都不再回头看我一眼。 「干嘛不理我？你说话啊……」原来这一切，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吗？ 「顾仁凯！」幻想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，就算我变成与你毫无瓜葛的陌生人，也至少不会用这么冷漠无情的方式对待我…… 不该是这样的，我这么努力来到你面前，你却是这样对我…… 我真的，好不甘心啊…… 「我是……」车门即将关上的瞬间，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…… 「梁幼慈啊！」 十一、明天，你要和前世的我约会 我没想过会有这种发展…… 「呼，真是惊险。」 我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什么…… 「糟糕，我的行李箱！」 就在车门将要关上的瞬间，顾仁凯从车厢跳了出来…… 「算了，等等再联络站务人员吧。」 他的行李箱就这么被关在车里，没过多久列车便开走了…… 「你刚才说了什么？可以再说一次吗？」 然后现在，顾仁凯就站在我眼前，态度依然很不贴心…… 「你怎么会知道……那个名字？」 他不是想和我划清界线吗？为何要留下来…… 「你别哭了，我知道刚刚是我不对……」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？我实在搞不懂…… 「呜呜……」我泪眼矇矓地看着顾仁凯，虽然有很多话想说，我却一个字也挤不出口，只是不停地抽噎哭泣。 「对不起，我说话太过分了……」顾仁凯走到我面前，并递了条手帕给我，「给你。」他居然跟以前一样，保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。 「呜……」接过手帕时，才发现顾仁凯的手掌大上我的许多，「你干嘛啦？这样很危险……」他方才跳出车厢时，差点就被车门夹住了，害我替他捏了把冷汗。 「我以为那个车门有安全防护，谁知道……」顾仁凯安慰着我，并缓缓半蹲身子，「没事啦，反正我也没被夹到。」 「可是你的行李，还在车上……」 「没关係，里面只有装衣服，还有些不值钱的东西。」他的表情变得温柔和蔼，与一开始的冷漠模样大相径庭。 他对我的态度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差？是因为听到那个名字吗…… 「该回答我了吧……」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了，我哽咽地问：「你到底……有没有要结婚啦……」 多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，让他永远都是用如此温柔的神情注视我，但……我不该再继续这虚妄的幻想了…… 快了结我那纠结已久的悬念、快告诉我这残酷的事实吧，顾仁凯！ 「当然……」从今以后，我不会再纠缠你，就算遇见你也会装作不认识…… 「没有啊。」我会努力将你忘怀的，忘掉给了我绚烂美梦的你…… ……咦？ 他刚刚……说了什么？ 「你骗人！」听闻顾仁凯的回答，我立刻激动反驳：「苏语希明明就说，你快结婚了……」我听错了吧？ 「我没骗你啊，我没有要结婚……」顾仁凯露出迷人的微笑，眼神和语气充满了诚恳：「我连女朋友都没有，是要怎么结婚啦？」我就是被这张笑容蛊惑这么久的。 「真的吗？你真的没有要结婚？」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答案。 「当然是真的……」顾仁凯略显无奈地举起手，做发誓状的说：「我真的没有要结婚。」好奇怪？本来我还很难过的，可是现在突然觉得……有点开心？ 顾仁凯不但没有要结婚，而且还没有女朋友？ 我擦拭双眼的泪水并搓揉脸颊，确认自己不是在作梦，然后疑惑地问：「那为什么苏语希会说你有女朋友，而且快结婚了？」 「这……我也很纳闷……」顾仁凯的神情闪过一丝心虚，随即再次强调：「总之，我没有女朋友，也没有要结婚，听清楚了吗？」本来很气他说的那些难听话，此时的我已不那么气了。 以前顾仁凯惹我生气或难过时，他都是用那犯规好看的笑容、说着几句好听的话，我就很不争气的被安抚了。 「好吧，就暂且相信你……」虽然此刻的内心愉悦，但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，我装作勉为其难的神态，并将手帕还给顾仁凯，「还你。」 他没有犹豫地接过那条沾满我泪水的手帕，并将它收进口袋。 「我回答了你的问题，现在换你回答我了……」当我沉浸于喜悦之际，顾仁凯沉稳地开口：「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名字？是谁告诉你的？」糟糕！我刚才一时情绪激动，不小心说溜嘴了…… 坦承自己想起前世什么的，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！该怎么办？ 「啊？什么名字？」不管了，先装傻吧！我语气生硬地说：「对喔，忘了自我介绍，我的名字叫简佳瑜，请多指教。」 「不是这个……」顾仁凯露出狐疑的眼神，并双手插腰地说：「你说自己是梁什么的，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。」 「啊……梁什么的，我有这么说吗？」这么拙劣的演技，果然没办法唬弄他吗？ 「我已经老实回答你的问题，你就不要装傻了。」 「应该是你听错了吧？」不然试试另一招，转移注意吧！ 「我明明听到了，你很大声的喊、我是梁……」 「你去喜欢别人吧，快把我忘掉，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……」我驀然脸色一沉，语气变得郑重其事。 「啊？」顾仁凯一脸懵懂地看着我。 「刚才是谁口气这么兇啊？还说我是花痴……」我假装自己很沮丧，蹙着眉说：「到底是谁呢？怎么会对一个少女说出这么过分的话？」 「喂！你这是……」 「我的胸口为什么在痛呢？是因为那些伤人的话吗……」虽然是在耍他，可我回想起顾仁凯当时的模样，仍是感觉有点受伤。 「对不起……」他不知所措地搔搔头，接着做鞠躬状地说：「刚刚是我不对，一时衝动说了这么伤人的话，我为此感到十分惭愧……」 没想到顾仁凯会这么乾脆的道歉，见他这么有诚意的模样，我顿时改变了心意。 想起前世记忆的事，告诉顾仁凯应该没关係吧？原本是顾虑到他如果有另一半，告知这件事有可能会令他困扰，但现在得知顾仁凯仍是单身，我就不必担心这些了。 好，那就试试吧！反正这种天大的秘密，我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。 「请我喝麦香红茶，我就原谅你……」思忖了一番，我终于下定决心、破涕为笑地说：「怎么样？很划算吧！」这么明显的提示，顾仁凯应该能领悟到吧？ 「呵呵，你这算是回答我了呢。」他这是什么意思？干嘛把话说得这么曖昧？ 「走吧。」正想问清楚时，顾仁凯却逕自转身、朝离开月台的楼梯走去。 「喂！你要去哪里？」我赶紧跟上他。 「便利商店……」顾仁凯对我回眸一笑：「你不是想喝麦香吗？」 我们一同离开月台，下楼梯时无意间发现，他多踩两个向下的阶梯后，貌似还比我高一点？ 虽然很早就意识到了，我现在的身高矮顾仁凯很多，生理年龄也相差许多，可我从没认真去审视过这些事。 或许是听到顾仁凯的答案后，我又下意识地幻想了，既然他没有要结婚、甚至还是单身，那就代表顾仁凯跟如今的我，仍是有机会成为情侣的吧？也因此开始思考外貌与年纪差距等问题…… 不行！我在想什么啊？快停止！ 来到便利商店，我拿了瓶麦香红茶让顾仁凯结帐，他自己也拿了一瓶，我们接着前往车站大厅，一路上虽然有小聊几句，但气氛颇为尷尬…… 正确来说，是只有我感到尷尬害臊，顾仁凯的言行举止则是从容自然，我不禁默默感慨，他果然已是成熟的大人了，而我无论生理心理，都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女。 「那个……」刚走出剪票口，我便对顾仁凯说道：「你先去找站务人员吧，你的行李箱还在车上。」 「你要陪我去吗？」他问。 「不行欸……」我面有难色地回答：「我是突然跑进来找你的，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，她应该等很久了……」虽然很想陪顾仁凯去，但我没有忘记与谊蓁的约定。 「原来是见色忘友呀，你朋友真是可怜。」 「你、你说什么？」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，但我还是忍不住怒道：「见什么色？蛤？你能算是色吗？」 「呵呵，你还是跟以前一样。」……咦？难道他有领悟到我的提示吗？ 还来不及思考，顾仁凯便拿出手机，话锋一转地说：「留个联络方式吧，你有手机吗？」 「当然好啊，我有手机！」太好了，这样就可以和顾仁凯保持联络了！ 「那就留手机号码还有line，没问题吧？」可是……好奇怪？ 「没问题。」我为何会如此迫不及待、想都没想就答应他了？ 互留好联络方式，我心满意足地盯着手机萤幕。 「明天，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。」顾仁凯冷不防地问：「明天你能出来吗？」 「可以啊！」我不假思索地说：「不过只能约在我爸妈去上班的期间，而且我明天晚上要去补习……」说到这时，顾仁凯出声笑了出来：「补习？呵呵……」 「你笑什么啦！」我无奈地蹙眉并暗忖着，他大概是脱离学生时期太久，忘了国中生普遍没什么人身自由吧？要不是适逢寒假，我还真没办法在外面待到这么晚。 「那……」顾仁凯收起轻浮的笑容，接着问：「你爸妈都几点上班？」 「大概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。」才方语落，顾仁凯随即提议：「不然我们约上午十点，可以吗？」 「可以啊，要约在哪里？」 「约在老地方吧，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座公园。」 「啊……」闻言，我顿时楞了一下，「你是说……游泳池附近的那座公园吗？」 「嗯。」他莞尔点头。 顾仁凯说的那座公园就在他家附近，前世的我常和他去那里玩耍，我们交往后也会去那里散步聊天，那座公园充满许多我们的回忆。 顾仁凯会这么说，代表他已认定我是梁幼慈了吧？可是为什么…… 「当然可以，只不过……」我感到受宠若惊，并困惑地问：「你就不怕我骗你吗？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回答你……」 「想说的话，想问的问题，都留着明天见面时说吧……」顾仁凯沉稳地说：「你还要去找朋友吧？别让她等太久了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的内心莫名涌起小小的不安，兴许是前世的那场意外，使我对稀松平常的短暂离别、也產生了阴霾吧？ 「也许这么说你不会相信，但……」顾仁凯似乎察觉到我的沮丧，他伸手轻抚我的头，并扬起温柔的微笑：「无论你说什么，我都会相信你的，所以你今天就先回去吧，明天见面时，我会听你慢慢说的。」 「那好吧，明天不准迟到喔！」只是几句简单却又真诚的话，就驱逐了我的落寞不安。 「你也是，可别睡过头喔！」 「才不会！」我喜欢顾仁凯的程度，果然还是超过了自己的想像，和他的每一次相逢与离别，都提醒着我这个事实。 离开之前，我仍是回头看了顾仁凯一眼，他也站在原地凝望着我，对彼此挥手道别后，我踏着依依不捨的脚步，不再回头地走出车站。 与谊蓁会合时，发现她就在出口的不远处，一问之下才知道，原来谊蓁因为担心我，所以偷偷跟在我后面，虽然没有跟进剪票口，但她依旧在外守候，直到我和顾仁凯一同返回车站大厅。 「你怎么会跑去找那个大叔？」 「你该不会是在网恋吧？快从实招来喔！」 「不是网恋啦，就……」在谊蓁的一番追问下，我向她坦承了顾仁凯的身分，关于前世的部分当然除外。 「哇！原来他就是在垦丁车祸时、救了你的那个人。」毕竟我让谊蓁等了那么久，不给她一个交代说不过去，况且要不是她答应跟我出来逛街，我也没办法遇到顾仁凯。 「佳瑜，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大叔呀？」 「没有啊，怎么可能嘛……」某方面来说，谊蓁是我的幸运小天使呢！ 「真的没有吗？我看你的脸很红欸！」 「齁……真的没有啦！」 后来直到爸爸开车载我回家之前，谊蓁的话题皆是围绕着顾仁凯，我也顺势将他就是若雪本人的事说了出来。 谊蓁也知道我是若雪的书迷，因此更加怀疑我喜欢上顾仁凯了，虽然这是事实，但背后其实有着更为深远复杂的原因，为了保险起见，我对此矢口否认，并要谊蓁帮我保密这些事。 当晚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、辗转难眠，许多烦恼在我脑海打转，内心时而欣喜、时而鬱闷，遥想前世的我和顾仁凯谈恋爱时，好像也没这么心神不寧过。 果然想起前世记忆这种事，还是太过不可思议了，而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，这次与顾仁凯的邂逅竟会如此顺利，他不但没有要结婚，我们甚至互留了联络方式，还相约明天再见面一次，姑且能算是约会吧？ 船到桥头自然直，我还是别再胡思乱想了，时隔十五年的约会，我可要好好睡一觉、养足精神才行！ 十二、遇见两个我 『叮叮叮……』 「唔……」彷彿入睡没多久就被闹鐘吵醒，当我起身下床时，窗帘已透进和煦的晨曦。 梳洗完后，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细细回想昨晚所发生的一切，仍是感觉好不真实，随着约定的时间逐渐接近，感到雀跃之馀，我的心情也越发紧张。 等等就要去见顾仁凯了，我得打扮得漂亮一点才行！ 为了此次的约会能够顺利，我跟爸妈谎称今天要去谊蓁家复习功课，再过不久学校有模拟考，加上以前的我信用纪录良好，爸妈也不疑有它地答应了。 我骑着单车前往目的地，虽然外表看似自若，但我那喜欢胡思乱想的脑袋是一刻也没间过，冷冽的风吹乱了头发，却没有吹散我的千愁万绪。 除了思索关于顾仁凯的一切，我也烦恼着该不该向家人坦承前世记忆的事？抑或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，好好过上属于简佳瑜的人生？可我真的没把握能隐瞒一辈子…… 没过多久，我顺利抵达公园，并直接骑到里头的凉亭，以前我们相约在这座公园时，大多会约在凉亭碰面，来到目的地时，顾仁凯早已坐在凉亭里，他果然还记得我们以前的默契。 走进凉亭时瞄了眼手机的时间，我提早了半小时来赴约，想不到他竟还比我早到。 「咦？」正纳闷我人都到了，顾仁凯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，走近一瞧，才发现他居然坐靠着柱子、睡着了？ 「顾仁凯、顾仁凯？」顾仁凯睡得满熟的，他这是怎么了，昨晚失眠了吗？该不会是太期待看到我，所以没睡好吧？ 不对，他昨晚到现在都没有传手机讯息给我，想必不是如此…… 「唉，真是的……」我将背包放在凉亭的木桌上，然后坐到顾仁凯身旁，静静凝视他的熟睡脸庞。 靠近细看，他的脸上多了几条细纹，能明显感受到岁月的流逝，当我想起顾仁凯时，脑中的他几乎是以前的年轻模样，我想将他如今的容貌刻印在我的思念里，这才决定不再叫醒他。 回想起以前，我时常比此刻靠得更近地看着顾仁凯，现在我却只能把握住每个能够见到他的当下，将每一次当作最后一次，是不是就能减少遗憾的重量？ 不知过了多久，顾仁凯醒了。 「唔……」他缓缓睁开眼皮，与我对到眼的下一秒…… 「哇！」顾仁凯竟然吓到发出惊呼，并从座位上摔了下来。 「顾仁凯，你没事吧？」我赶紧上前慰问他。 「抱歉，我睡着了……」顾仁凯起身拍拍衣裤的灰尘，貌似没有大碍，「你什么时候来的？」 「大概半小时前……」回答完，我忍不住抱怨：「你有必要吓成这样吗？」 「已经十点十分了……」顾仁凯拿出手机确认时间，并重新坐回椅凳上，「你既然这么早到，怎么不叫醒我？」 「看你睡得这么熟，不好意思叫你嘛……」我有些心虚地回答。 「是说……」顾仁凯将手机收进口袋，接着侃侃说道：「我年纪大你满多的，可是你叫我的名字时，好像叫得挺顺口的？」 「啊……不然我要叫你什么？」 「你一开始不是叫我大哥哥吗？怎么会变成连名带姓的叫我？」他不已默认我是梁幼慈了吗？怎么又突然说这些？ 「那是因为……」我不知该说些什么，顾仁凯却在此时露出了温柔的笑容：「不叫我顾人怨吗？」 「啊……」闻言，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。 「还是什么……笨凯、仁呆、自恋狂？你不是最会帮我取绰号了吗？」顾仁凯所说的这些绰号，都是前世的我对他说过的。 「为什么……」我疑惑地问：「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回答你，为什么你会相信我说的……」他这个反应是正常的吗？为何仅仅因为我一时激动说出的那句话，他就相信了呢？ 没有沉默太久，顾仁凯便沉稳说道：「或许是因为，我正沉浸在一个荒谬的幻想里……」 「这个荒谬的幻想是否会成真呢？无论结果是什么，我都该从这场虽然短暂、却很美好的梦里清醒了。」他说话的语调变得轻柔，眼神却流露着惆悵。 「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，我都会相信你的，所以……回答我吧。」我好像能够理解了，为什么他会默认我是梁幼慈。 「你……是我的初恋吗？」是因为那些无法释怀的遗憾，以及无从排解的思念吧，比起遭遇那场意外而逝世的我，毫无预警地失去了我的你，才是最痛苦的吧？ 你将那些懊悔与思念通通写进小说里了，我都有看到喔，顾仁凯…… 缄默了一会，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。 「是的，我是你的初恋……」我凝视着顾仁凯的脸庞，说出早该坦诚的那句话：「我是……梁幼慈。」 「天啊，这……」顾仁凯露出惊讶的神情，睁大双眼地说：「可以再说一次吗？你刚刚说的话。」 「我，是，梁，幼，慈！听清楚了吗？」我扬起嘴角，加重语气地重复一遍。 「这是真的吗？不是在骗我吧……」顾仁凯在我身上打量一番，随即又问：「你真的是梁幼慈？」 他的反应也太夸张了，不都已经认定我是梁幼慈了吗？现在居然又不敢相信…… 「我真的是梁幼慈啊！」我语气坚定地回答，并补充说道：「不过正确来说应该是，我是梁幼慈的……转生？转世？虽然我现在叫简佳瑜，不过我想起了前世记忆，而我的前世就是梁幼慈！」 「虽然我有幻想过你会转世成谁，并保有前世记忆之类的事，但还是太过不可思议了，这种事怎么可能真的发生……」 「这种事就是真的发生了，就在你的面前，我刚想起前世的时候也觉得很惊讶，所以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反应。」 「你应该……不是诈骗集团吧？」顾仁凯的表情正经，却说出令我哭笑不得的话：「我听苏语希说你在班上是模范生，应该不会欺骗我的，对吧？」 「哪有诈骗集团这么无聊的啦？」我双手插腰、无奈地皱眉。 「确实……」顾仁凯作思索状地说：「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，并不是不相信你，只是想起前世这种事实在太过神奇……」 「没关係，你儘管问吧。」我莞尔地说：「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吧？」为了消弭顾仁凯的疑虑，在来赴约之前，我早有对他全盘托出实情的打算。 「我是想问，你怎么确定自己的前世就是梁幼慈？」 「啊？」我困惑地问：「什么意思？」 「就……」顾仁凯犹豫了一下，才接着说：「会不会是某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祕力量，让你突然有了梁幼慈的记忆，就好比有人将梁幼慈的记忆输入到你的脑中，你因为多了这些记忆，所以才误以为自己的前世是梁幼慈？」 他说的情况我没有想过，但听起来十分有趣，而且若雪的小说里也出现过类似的剧情。 「呵呵……」我不禁会心一笑：「不愧是小说家，你现在也变得很会天马行空了嘛！」 「唉，我是问正经的……」 「你放心，我很确定自己就是梁幼慈。」见顾仁凯这么苦恼，我也不忍逗弄他，于是果断回答：「你还记得在垦丁大街时的车祸吧？」 「当然记得。」 「我那时撞到了……是后脑杓吗？」顾仁凯神情专注的听我娓娓说道：「虽然我是在医院醒过来时才完全想起前世记忆，但其实我从小时候开始，就对这些记忆有印象了，我现在不也是住员林吗？街上的某些情景会令我有强烈的既视感，而且也很常梦见你，梦到从未见过却似曾相识的景象，直到完全想起来时，我才发觉以前梦见的那些画面，原来就是前世的我所经歷过的事。」 「所以啊，我并不是突然拥有前世记忆，而是从很早以前就有这些记忆的跡象了。」语毕，我带着微笑等候他的回应。 「嗯，我知道了。」顾仁凯再度展露笑顏，眼眸里的惆悵早已消失无踪，「实在不可思议，就好像作梦一样。」 「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，那种感觉很难形容，大概要亲身体验过才会明白吧……」我伸手握住顾仁凯的手掌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：「这样你相信了吗？我的前世是梁幼慈。」 「嗯，我相信你。」顾仁凯伸手轻抚我的头，神态温柔诚挚。 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？等你都问完以后，就换我来问你了……」我感受到由衷的喜悦，嘴角止不住幸福的笑意：「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呢！」 「你放心，不管你问什么，我都会老实回答你的。」 「那当然啊，你要是敢骗我，我就跟你切八段！」 「呵呵，切八段……」顾仁凯莞尔一笑：「好怀念的讲法，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了。」 后来的时间里，顾仁凯依然问了我许多关于前世的事，我们也聊到以前交往时的点滴回忆，唯独对那场造就这一切悲剧的意外，我们俩默契似的隻字未提，虽然彼此的互动不如昔往亲暱自然，但相信随着时间的相处，我能更了解现在的他。 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，对吧？ 「想不到你连这种事都还记得。」 「嘿嘿，厉害吧。」 「那么……」正聊得尽兴时，顾仁凯话锋一转地问：「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？」 「叫我……简佳瑜吧。」没有犹疑太久，我便侃侃回答：「虽然我想起了前世，但我还是保有原来的记忆与人格，我现在的内心大概就是……简佳瑜加上梁幼慈吧？只是我觉得现在的自己更偏向简佳瑜一点，你想一下嘛，我以前不是挺神经大条的吗？讲话也比较粗鲁……」 说到这里，顾仁凯露出窃笑：「呵呵，你这算是有自知之明吗？」 「你说什么？你这个臭顾人怨！」我作势想捏他，在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背时停住了，没有真的捏下去。 「在我看来，你还是跟以前一样。」顾仁凯的神情依然温柔，我却感觉有点火大。 「对啦，我还是跟以前一样，神经大条、粗鲁没气质……」我赌气的嘟着嘴，他却是云淡风轻地摸摸我的头，「但是，我喜欢这样的你。」 「啊？」我顿时愣了一下。 「虽然你说自己比较像简佳瑜，但是经过这短暂的相处，我觉得你还是我所熟悉的梁幼慈，只不过……」顾仁凯沉稳说道：「我也想多认识身为简佳瑜的你，就算外貌改变了也没关係，能够再次与你相遇，对我来说已是莫大的奇蹟了。」 我差点就误会了，还以为他又想惹我生气，或许是因为我对顾仁凯的认识，多是停留在年轻的时候吧。 「能够想起这一切，然后像这样和你聊天相处，我也觉得自己很幸福。」虽然我的语气自然，内心却是一阵怦然，能清楚感觉到发烫的脸颊，以及逐渐急促的心跳。 「从现在开始，让我们好好认识彼此吧……」顾仁凯伸出手掌、微笑地说：「以后请多指教囉，佳瑜。」 「请多指教，顾仁凯。」我也毫不犹豫地握住他那温暖厚实的手，「我也想多了解现在的你，毕竟过了这么多年，你的心智肯定成熟了不少……你可不准嫌我幼稚喔！」 「嗯……肚子会饿吗？我带你去吃好料。」 「好啊！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，我没吃早餐就过来了。」 「你还在发育，怎么能不吃早餐？这样会长不高的。」 「才刚说完动听的话，结果现在就开始嫌弃我的身材了……」 「当然不是，我是怕你饿坏了。」瞧了眼手机，没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了，我们有聊这么久吗？欢乐的时光果然过得特别快。 「咦？」正当我起身提起背包时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凉亭。 「啊……」眼前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人…… 「佳瑜？」居然是芯沂和子维！他们怎么会来这里？ 「嗨、嗨……」我难掩尷尬地看着他们，又转头看向顾仁凯。 「嗯？」他居然还是一副自若模样…… 「佳瑜……你怎么会在这里？」此时我才猛然想起，芯沂家也在这座公园附近，不过子维怎么也在？这实在太不巧了…… 「这位帅哥是谁啊？你们该不会是在约会吧？」 「那个、就……」面对他们的问题，我感到不知所措。 怎么办？我该怎么回答…… 十三、不能说的秘密 我和顾仁凯来到一间烧肉店，这里的装潢洋溢日式古风，菜单的选择很多，还提供免费且样式丰富的buffet，空气中瀰漫令人垂涎的烤肉香气。 「唉……」坐在我对面的顾仁凯，正嫻熟地烤着食材，并将烤得香味四溢的肉片放进我的盘里。 看着表面亮着油光的美味肉片，我却没什么食慾，在公园发生的尷尬情景仍在脑海挥之不去…… 「他是……」当时情急之下，我只好随口胡诌：「我的家教老师啦！教数学的……」 「家教老师？」闻言，芯沂和子维满脸狐疑地盯着我：「真的吗？怎么都没听你说过？」 「唉唷，会考快到了嘛……」为了不让他们起疑，我只好顺势圆谎：「我妈妈的同事介绍了家教，就是这位数学老师啦，最近才开始请的，教得很好呢……」 为了增加说服力，我还从背包里拿出数学参考书，但说话的同时，我发现顾仁凯居然在一旁偷笑，明显是在幸灾乐祸！要不是芯沂他们在场，我还真想揍他一拳！ 「不过好奇怪……」芯沂彷彿在找我碴似的，又开口问：「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上课？不会容易分心吗？」 「哪会啊？这个时间没什么人，鸟语花香的，多适合读书呀！」我到底在说什么？ 「可是最近寒流来欸，你这样会感冒吧？」 「啊！老师……」我看向顾仁凯、用眼神示意：「你不是还要去搭车吗？快来不及了吧？」 顾仁凯依然带着欠揍的笑容：「有这回事吗？」他不可能没看出情况啊？分明是故意不配合我吧！ 「肚子好饿唷，我今天没吃早餐，要赶紧去吃饭了……」后来我实在掰不下去，只好无视他们的发难、硬着头皮离开现场。 「我先走了，新年快乐唷！」我骑着单车、直到远离公园一段距离，才打手机给顾仁凯，跟他约在我们目前身处的餐厅见面。 「唉……」为何这么不凑巧、偏偏被芯沂子维撞见？他们会说出去吗？如果被爸妈知道了该怎么办？跟一位生活圈没有交集且大了我十九岁的大叔约会，要是被师长们发现，肯定会遭到训斥吧？ 「唉……」要是我和顾仁凯因此受到反对阻扰、甚至被迫分开，到时该怎么办？而且我该拿什么说词来解释我们的关係？难道真要坦诚前世记忆的事…… 「别叹气了……」此时，顾仁凯出声说道：「先来吃你最爱的烤肉吧，吃饱才有力气烦恼嘛！」他的手边仍忙着翻烤食物。 「可是我真的很担心……」我喝了口饮料，接着说：「要是他们跑去学校乱讲，被老师或是爸妈知道的话，我可能就没办法跟你联络了，也怕会因此连累到你……」 「你放心，我会想办法的。」顾仁凯面带微笑地说：「乖乖，先吃东西吧。」 「嗯……」算了，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，我一转念，开始享用起美味的烤肉。 品嚐着美食一边间聊，我向顾仁凯粗略介绍我目前的原生家庭与成长过程，只是当我询问他、在悲剧发生后直到现在的自身经歷，顾仁凯却是含糊带过。 「咦？你没去读大学吗？为什么……」每当问到关键问题，他就会刻意回避并且转移话题。 「你们家的餐厅怎么收起来了？我很喜欢吃你们家的锅烧意麵耶！」可能是我问得太过唐突，虽然很好奇那些问题的答案，但既然顾仁凯选择避而不答，我也不好意思追问下去。 「对了，綵萱呢？她现在过得怎么样？结婚了吗？」綵萱是顾仁凯的亲妹妹，她跟家伟同一届，虽然他们跟我和顾仁凯一样，从幼儿园到高中都读同一所，但家伟和綵萱却没有同班过。 「綵萱以前不是跟家伟走得很近吗？我还以为他们两个会结婚呢！」只是当我聊到綵萱时，顾仁凯的表情明显沉了下来，有那么一瞬间，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。 「綵萱她，过得很好……」没有停顿太久，顾仁凯又重拾微笑，并话锋一转地问：「是说，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小说家？」当时的我沉浸在与顾仁凯重逢的喜悦中，既使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忧伤，我却没有多加留意。 「这个嘛……」我思索了一下，随即娓娓说道：「在我还没想起前世之前，很喜欢看若雪的小说，后来看到若雪的专访影片，才知道原来你就是若雪，真的很惊讶……」 「你出版的每一本小说我都有看过，所以我有发现那些小说的剧情，都是接续以前我没写完的小说。」说到这里时，顾仁凯的表情略显诧异。我继续说道：「你把我的弃坑作接着写完，并将我用过的笔名当作自己的笔名，都是为了代替我完成梦想，我说的没错吧？」 「嗯……」顾仁凯点点头，并扬起嘴角：「我还记得你说的，要成为华人界的jk罗琳。」 「我的黑歷史，你都记得特别清楚欸……」此刻，我的脑海涌起许多前世的回忆。 「你会生气吗？我擅自把你的作品和笔名拿去使用。」顾仁凯停下手里的筷子，略显愧疚地说。 「干嘛生气呀？我感动都来不及了……」回答的同时，一股想哭的心情席捲而来，「谢谢你帮我完成梦想，谢谢你写出这么精采的小说，谢谢你还记得那些曾经存在的我……」我的声音逐渐哽咽。 「谢谢从以前到现在，你所为我做过的一切，我真的觉得能够遇见你……好幸运、好幸福……」我努力克制内心的强烈情绪，眼眶仍是不禁泛起泪水，那是喜极而泣的感动。 「谢谢你……」我不想让气氛变得尷尬，于是赶紧擦拭眼泪，并保持嘴角上扬的笑意。 「嗯……」顾仁凯从口袋取出手帕，递到我面前：「用这个擦吧。」 「谢谢。」接过手帕时，我发觉他的脸颊比方才更为泛红，是因为烤肉的缘故吗？ 「该怎么说呢……」顾仁凯靦腆地搔搔头，接着说：「你突然说这么感性的话，害我都不好意思了……」 「能听到你这么说，我感觉比首次出版小说时还要开心。」越是和顾仁凯相处，就越能感受到他的成熟与改变，他多了些我所不知的面貌，随着往后的相处，我会发现更多对他的不瞭解吧，毕竟相隔了十五年的时间，即使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巨变，也是不足为奇的吧？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五点，我们一同来到火车站，虽然希望顾仁凯能在员林多留几天，但他说自己在台北还有很多事情要忙，包括咖啡厅的工作，因此我也没有过多的期待，反而是做好与他道别的准备，况且我们还能用手机联络，暂时的分开应该是不足掛齿的，没错吧？ 要是当时的我能够察觉到，顾仁凯的神情里、那一闪而过的哀伤，是不是就能改变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呢？ 「人好多……」我陪顾仁凯来到月台等车，周围满是候车的乘客，此起彼落的聊天声不绝于耳。 「你这样不会太晚回去吗？」 「六点前到家就好了，还来得及……」面对顾仁凯的问题，我没有多想、微笑地说：「我都多久没跟你约会了，当然要待久一点呀！」 「呵呵，说的也是。」 「你放心，我不会吵你工作的……」我握住顾仁凯的手，能感觉到脸颊的微微发烫：「我会努力不去想你，虽然可能还是会想和你聊天，但……你有空再回我讯息就好，反正我现在也要专心准备会考，没有太多时间能用手机。」 「那就好……」顾仁凯伸手轻抚我的头发，莞尔地说：「专心准备考试，其馀的不要胡思乱想，知道吗？我有回员林的话会跟你说。」 「知道啦……」我伸出手指、作势说道：「打勾勾，有回员林一定要跟我说唷！」 「嗯，一定会的。」顾仁凯也伸手勾住我的手指，在寒冷的冬季，更能感受到他的温暖。 『噔噔……』 转眼间，列车进站了，简单道别后，我站在原地目送顾仁凯走进车厢。 在车门即将关上时，顾仁凯回头看着我，而我也始终保持微笑，并挥手喊道：「要记得想我喔！」 顾仁凯没有出声回应，只是扬起嘴角对我挥手示意，此时我才注意到他眼神里流露的惆悵，那种夹杂落寞的强顏欢笑，跟子维被我拒绝告白时露出的表情很像，却又更加深沉压抑，彷彿背后埋藏了许多难以诉说的哀伤。 没过多久，列车便开走了。 『是我多想了吧……』我答应顾仁凯了，在见不到他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，即便心里涌起莫名的不安，我也尽量去忽视这些负面情绪。 『怎么回事？好多未接来电……』走出车站时，我才发现未接来电又多了好几通，其实在公园被子维撞见后，他们就有打电话给我，只是当时我和顾仁凯在餐厅吃饭，所以选择了无视，我想等约会结束后再向他们解释，才没有多加理会。 『咦？怎么会……』仔细一瞧，未接来电的名单里除了芯沂子维，又多了汉宇和谊蓁，其中打最多通的就是汉宇，难道我的谎言被拆穿了？虽然我跟家人谎称要去谊蓁家复习功课，但我并没有告知谊蓁这件事。 『糟了，还是快点回家吧……』说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，虽然我早就做好一定的觉悟，却没想过报应来得这么快。 我收起手机并快步走向停车场，决定先回到家再回拨手机，或许谎言没有被拆穿，只不过是我作贼心虚、过于担心了？ 回到家时已将近六点，牵着单车经过社区大厅时，我向警卫点头问好，想不到警卫却随之说道：「你回来啦，今天有很多朋友来找你唷！」 「朋友？来找我？」感到疑惑的同时，我也涌起不祥的预感。 「是啊，他们还在你家等你呢！」或许是见到我的反应，警卫又接着问：「咦？他们没跟你说吗？」 「该不会……」听闻，我立刻联想到那些未接来电，心里浮现更多的担忧不安。 也许打从一开始，我就不该抱着侥倖的心态，不论是与顾仁凯相认，抑或想隐瞒前世记忆、却又做出违背常理的行为…… 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门口，鞋柜旁果真多了几双鞋子，我已做好被质问的心理准备，并缓缓伸手按下电铃。 『叮咚……』 没多久，有人来开门了。 「简佳瑜！你跑去哪里了？」开门的人是汉宇，但没想到的是，汉宇的身后还有三个熟悉的脸孔。 是芯沂、子维，还有谊蓁，他们怎么全跑来了？ 「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？我差点就打电话报警了！」汉宇的模样很是生气，神情激动地质问我：「你今天跑去哪里了？为什么都不接我们的电话？」 「那个、我……」我最担忧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，只是事态似乎比预想的还要糟糕…… 「佳瑜，你究竟是怎么了？为什么要说谎骗我们？」 「是啊，那个男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家教，他到底是谁？」 「佳瑜，你老实跟我们说，我们不会怪你的，我们只是担心你而已……」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连番质问，虽然知道他们是在担心我，但此刻的我寧可不要这些担心。 「你们干嘛啦，很吓人欸……」我的思绪很是混乱，只能呆佇在原地、不知该作何反应。 虽然想隐瞒顾仁凯的事，但我却想不出任何能令人信服的说词，毕竟我与顾仁凯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，要不是想起了前世，否则我们俩根本就不会有所交集。 难道，我只能坦承这一切吗？只要坦承了一切，我就能够和顾仁凯在一起，并且不再受到阻扰吗？ 答案肯定不是如此的，对吧？想也知道。 只能选择继续隐瞒了吧？ 但，我又能隐瞒到什么时候呢…… 十四、最遥远的距离 晚上七点多，爸妈难得下班后一同返家，并买了晚餐给我和汉宇，那时芯沂一伙人刚离开不久，而我则是将自己关在房间，完全没有心情吃饭。 「佳瑜，你怎么了？快出来吃饭呀！」 「我不饿……」 「怎么了？你跟汉宇吵架啦？」 「没有……」爸妈轮流到房间关心我，虽然心情很糟糕沮丧，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，我仍是勉强挤出微笑：「我真的没事啦，只是没什么食慾……」 呆坐在书桌前不知多久，我拿出寒假作业，想做些事情转移注意，只是方才被汉宇他们连番质问的情景仍在我的脑海盘旋，一思及此，眼眶又悄悄泛出泪水，缓缓滑落我的脸颊。 带着沉重的心情走进家门，我及芯沂一伙人端坐在客厅，气氛很是凝重。 眼前本是与我要好的朋友、疼我的哥哥，此刻我却觉得他们的面容好陌生。 「我只是……」面对他们的问题，我仍是抱持最后一丝侥倖，轻声地说：「想出门透透气，骑车在街上间晃时，才碰巧遇到他……」 「你还想骗人！」汉宇立刻反驳我：「谊蓁都跟我们说了，他就是在垦丁大街救了你的人，没错吧？就是昨天晚上，你追去火车站找寻的那个男人！」 「真不敢相信，想不到他真的是若雪。」 「佳瑜，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位大叔了？」 「那个、我……」他们见我支吾其词、不肯老实承认，便将发现我说谎的经过陈述了遍。 原来在公园遇到子维后，他们怀疑顾仁凯的身分，于是打给我想问个清楚，因为我没接手机，他们才会打电话到我家，那时接电话的是汉宇，他知道爸妈并没有帮我请家教，且以为我在谊蓁家复习功课，芯沂听闻后，才将在公园发生的事告诉了汉宇。 听闻此事，汉宇怀疑我是为了跟顾仁凯出去，才谎称要去谊蓁家，于是他们又打给谊蓁确认事实的真偽，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，我根本就不在谊蓁家，得知情况后的谊蓁，自然将昨晚我的荒诞举动说了出来，包括顾仁凯是我的救命恩人，同时也是作家若雪的事。 这段期间，他们不断打手机给我，担心我遭遇了什么危险，因为我一直没接电话，于是他们便相约在我家讨论对策，并持续打手机给我，祈祷我会平安返回家里。 「对不起……真的很对不起……」听完这些事，我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，竟然让身边的人如此担忧，没有考虑到后果就鲁莽行事…… 「因为我想跟他出去，又怕你们会起疑，所以说谎骗了你们……」我羞愧地哭了出来，哽咽地说：「我们离开公园后，接着去烧肉店吃饭，去星巴克聊天，后来我陪他去火车站搭车……」我依然隐瞒了前世记忆的事，但其馀的我皆全盘托出。 「我说的都是真的，我们只有单纯聊天而已，没有做什么越矩的事……要怪就全怪我吧，是我跑去纠缠他，是我约他出来见面，还说谎骗了你们……」我害怕顾仁凯因此受到牵连，所以苦苦哀求他们替我保密，不要把这些事说出去，我也向他们保证，决不会再跟顾仁凯出去见面。 「佳瑜，你不要哭啦……」 「对呀，我们没有责怪你，只是怕你被那个男的骗了。」 「佳瑜，对不起，我刚刚说话太兇了……」他们见我坦承错误，并哭得唏哩哗啦的模样，便赶紧安慰我，一改严肃的态度，语气变得温和许多。 本以为事情即将告一段落，想不到我的情绪稍作平稳后，子维却率先发难…… 「佳瑜，你刚才答应我们，以后不会再跟若雪联络……」我抬头看着子维，他伸手作势说道：「你拿手机出来，在我们面前将他的联络方式都删掉，然后彻底忘了这些事，专心准备会考吧。」 「对呀，佳瑜，你一定要把他的联络方式删掉……」闻言，汉宇也附和着说：「要是继续联络，你只会越陷越深而已！」不对，他们为什么要我这么做？ 「不、你们误会了……」我沉稳说道，语气没有半点心虚：「我只是答应你们不会再跟他出去，至少在国中毕业之前不会，并不是从此就不跟他联络了……」 「简佳瑜，你醒醒啊！」才刚说完，子维旋即神情激动地对我吼道：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？他已经三十多岁、都能当你的爸爸了，你不要一时意乱情迷、被恋爱冲昏头了，他不过是有恋童癖，藉着你的爱慕心理想跟你玩玩罢了！」 「对呀，佳瑜，我也觉得你们继续联络不太好……」谊蓁也表示意见：「虽然他曾经救了你，可是你真的了解他吗？说不定他有女朋友，又或者已经结婚了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。」 「是啊佳瑜，你们的年纪差这么多，要是勉强在一起的话……」奇怪，真的好奇怪……为什么你们能这么理所当然的，说出这些自以为是的话？ 你们根本就不了解顾仁凯，却硬是将那些凭空想像的糟糕情况，不由分说地加诸在他身上…… 「不、不是的！若雪他不是这种人……」 「你跟他才认识几天？你又知道他是哪种人了？」正当我想开口解释，汉宇却出声反驳我：「佳瑜，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，有很多人表面维持好形象，私底下却是坏事做尽，你没看到新闻有很多案例吗？」 「佳瑜，我们并不是想阻止你谈恋爱，只不过是为了你好，往后的日子还很长，你一定能够遇到更好的男生，你现在不过是被感情冲昏头了……」 不论我如何辩解，他们总有办法找到理由反驳我，否定我和顾仁凯的种种一切，虽然我早就做好会受到质疑与阻碍的觉悟，但直到真正面临这些情境时，我才发觉自己仍是过于天真了，现实的残酷仍旧超乎我的想像。 再这样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，况且我的理智早已接近崩溃边缘…… 「要是之后的任何一次模拟考，我不是班上的第一名，那我就从此不再跟他联络，并从此不再阅读若雪的任何作品……」说这些话的同时，我拎起背包从沙发上起身，「这已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，或许到时候，我就没有喜欢他了，所以……」我本来没有要哭的，我不想用可怜来博取同情。 「你们不要再逼我了，好不好……求求你们了……」结果说到一半，我的泪水如暴雨般夺眶而出，但我没有发出哭声，强忍住想放声哭嚎的衝动…… 我的座位夹在他们中间、被困在最里面，我索性踏上眼前的桌子，俐落地跳出沙发、脱离他们的包围。 「佳瑜、你干嘛……」我觉得自己好卑微、好委屈，内心压抑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，彷彿无法负荷压力的气球、瞬间炸裂…… 「佳瑜，你冷静点……」现在的我只想躲回房间，我怕自己一时情绪、又说了什么口不择言的话…… 「我们并没有要逼你……」 「佳瑜，你等一下！」不论他们如何叫唤，我都不想理会了，依然逕自走上楼梯、快步前往房间。 没错，我逃跑了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挽救难堪的局面，只能狼狈地逃离现场…… 回到房间后，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久，直到爸妈前来慰问我，我才从被窝里出来，假装情绪稳定地打开房门。 本来想等顾仁凯主动传讯息给我，但我还是没忍住思念的煎熬，先是传了讯息给他。 『你到台北了吗？』 『你在干嘛？还在忙吗？』将寒假作业写完后，讯息仍未显示已读，可能他还在忙吧？ 『你要好好休息喔，工作加油。』 『我先去睡了，晚安！』直到将近午夜，顾仁凯还是没回讯息，我也没有多想，留了简单几句话，便将手机搁在一旁。 查看讯息时，发现芯沂她们有留言给我，但我没有勇气打开讯息，我害怕看到令人难过的内容，索性便选择忽略，想将难题留给明天的自己，毕竟今天发生了太多事，我已没有多馀的精力去面对现实了。 兴许是过于疲累，我在不知觉中睡着了，再次睁开眼时，已是翌日的早晨。 吃早餐时，爸妈又关心起昨晚的事，我谎称自己只是在烦恼课业，并没有跟汉宇吵架，要他们不用担心。 吃完早餐，我在厨房洗碗盘时，汉宇走到我身旁。 「你昨天晚上没洗澡，先去洗吧……」汉宇伸手拿走我手上的餐具，说道：「这里交给我就好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不知该说什么，愣了好一会才轻声地说：「谢谢。」 「抱歉，昨天对你太兇了……」他洗着碗，一边说道：「放心，我会帮你保密的。」 「谢谢你……」 「你答应我们的事，记得做到……」汉宇又补充说道：「不要再瞒着我们跟他出去了。」 「知道啦……」一想起昨天的事，我的心情又感到莫名沮丧。 但是往好的方面想，至少他们答应要帮我保密了，其馀的事还是不要过于烦恼，就让它顺其自然吧，况且再过不久就要会考了，要是没有维持以往的好成绩，只会让我和顾仁凯的交往受到更多的阻扰反对。 是啊，小不忍则乱大谋，这段期间我必须好好表现，至于顾仁凯，反正他平时都在台北工作，我们也能用手机联络，应该不必掛心他的事。 只是直到晚上去补习班时，顾仁凯还是没回讯息给我。 他这是怎么了，不会是发生什么意外、手机刚好坏掉了吧？抑或他本就不常使用通讯软体，不过是我多想了？ 将近晚上十一点，我刷完牙后回到房间，想在就寝之前滑手机放松一下。 『跑去跟哪个美女约会了？』 『你的手机坏了吗？』结果我传给顾仁凯的讯息，仍是没有显示已读。 好奇怪，已经超过一天的时间了，顾仁凯不可能都没用手机吧？他是故意不读我的讯息吗？他不可能忙到花个几秒鐘打开讯息的时间都没有吧？ 该不会……他把我封锁了？ 呵呵，我在想什么啊？不可能吧…… 本来想将顾仁凯没回讯息的事拋诸脑后，关上手机乖乖去睡觉的，结果心里的不安全感仍是胜过了理智。 『噔噔噔……』打了两通，顾仁凯都没有接，他跑去睡觉了吗？ 「好奇怪……」通讯软体没接，不然改打手机试试吧？ 『噔、噔、噔……』奇怪，怎么打不通？顾仁凯没开手机吗？ 又或者……他连我的手机号码也封锁了？ 奇怪，是我太过胡思乱想吗？我怎么变得如此患得患失？以前的我不会这样的…… 说不定他真的是刚好手机坏掉，才会这么久没回讯息，手机也打不通…… 没错！我不过是在庸人自扰罢了，说不定他明天就会回讯息了……对吧？ 不知纠结了多久，我仍是鼓起勇气，先是按下『#31#』，接着输入顾仁凯的手机号码，直到最后要按下拨出时，我的手指感到莫名的沉重。 『噔噔噔……』方才还打不通的号码，此时竟然打通了。 『噔噔噔……』那不就表示，顾仁凯真的把我的手机号码给封锁了吗…… 没过多久，另一头接起电话。 「……喂？」手机传来低沉却又熟悉的声音。 「顾仁凯吗？我是……梁幼慈……」才刚语落，另一头的人随即说道：「抱歉，你打错电话了……」 「我没打错电话，你分明就是顾仁凯……」话还没说完，另一头便传来规律的电子音。 『嘟、嘟、嘟……』我被掛电话了…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？ 「可恶，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……」我又打给顾仁凯，虽然有打通，另一头却没有接电话。 我又接连打了好几通，一样是有打通，却没有人接，最后都是转入语音信箱。 好奇怪……我做错了什么？为什么顾仁凯要封锁我？ 该不会……他真的有女朋友？说什么没有要结婚，其实是骗我的？ 我越想越觉得难过，却也觉得好不甘心，顾仁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？我一定要问个清楚！ 也不知打了多少通，另一头终于接电话了。 「顾仁凯，你不要再掛电话了……」我怕他又掛我电话，于是心急如焚地说：「我做错了什么？你跟我说呀，我一定会改进的，你不要封锁我、好不好……」 「对不起……」这个熟悉的声音，是顾仁凯没错，「我已经，不是你所认识的顾仁凯了……」 「你在说什么呀？你一直是我认识的顾仁凯呀……」 「不要再打给我了……」顾仁凯的语气十分冷漠，却又隐约夹杂了哀伤。 「你果然是有女朋友，而且要结婚了对吧？你老实跟我说，我又不会怎么样……」 「忘了我吧……」他无视我的问题，只是自顾说着莫名其妙的话：「是我对不起你……」 「没关係，不管你做了什么，我都会原谅你的，或是你有什么烦恼，都可以跟我说呀……」 『嘟、嘟、嘟……』话还没说完，电话又掛断了。 再次拨打过去，手机已经打不通了…… 「笨蛋！混蛋！王八蛋！」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？原来从始至终，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吗…… 「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幼稚、很自私、很不负责任吗……」以为一切终于要慢慢变好了，以为我们终于能够弥补当年的缺憾…… 「死渣男、臭渣男、没鸡鸡……」这就是被拋弃的感觉吗？原来失恋是这么痛苦的事吗…… 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？顾仁凯……」我不想哭啊，可是那些回忆不断涌现出来……我为什么哭得这么惨？这样会吵到人的…… 可是、真的很难过啊……已经难过到、无法控制自己了…… 「佳瑜，你怎么了？」 「没事吧？身体不舒服吗？」爸妈被我的哭泣声吵醒，跑来我的房间一探究竟。 「对不起……吵到你们了……」 「可是、可是我真的……好难过……」妈妈伸手拥抱我，我躺在她的怀里不停哭泣。 「没事的，佳瑜，爸爸妈妈都会陪着你的……」爸爸在一旁安慰我，不知何时，汉宇也出现在模糊的视线中。 「你没事吧？怎么哭成这样……」 「佳瑜乖，难过就哭出来吧，没关係的……」 「对不起、呜呜……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，我也不记得了，只记得自己哭了很久、很久…… 『您所拨的号码是空号，请查明后……』过了几天，当我再次拨打顾仁凯的手机号码，却已变成了空号。 十五、想见你 很快的，为期五天的寒假辅导开始了，虽然没有强制，但由于会考将近，所以班上的同学全参加了。 下课鐘声一响，我和芯沂、谊蓁相约去合作社，聊着寒假期间去了哪里，抑或班上的緋闻趣事，前阵子发生的难堪场面就像没发生过似的。 在被质问若雪的事发生后没几天，我便跟芯沂和谊蓁沟通过，一来是想好好道歉，害她们为我如此担忧，二来是想化解尷尬、维持住与她们的友谊。 只是唯独子维，我仍是不太想理他，甚至感到有些厌烦。 『你应该没再跟若雪联络了吧？』 『我只是怕你被他骗了。』事情发生后，子维总会聊天没几句就提到若雪，还一直说他的坏话。 『男作家收到女书迷的单独邀约，而且还是国中生，正常来说都不会去赴约吧？』虽然知道他是关心我，但我都暗示他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了。 『男人都是好色的，他一定是心怀不轨，否则怎么会答应跟你出去？』结果直到昨天在补习班遇到子维时，他还是聊天没几句就藉机说若雪的坏话。 『你现在是不说这些事，就不会聊天了是吧？』 『你还是先烦恼要怎么考试赢我再说吧。』本来没打算发怒的，结果我一时情绪上来，就说了不留情面的话。 『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事了，我只会觉得你很烦……』但事后想想，我却没感到愧疚，反而还庆幸自己把话说明了。 况且我已经被顾仁凯封锁，想联络也联络不到了…… 『您所拨的号码是空号，请查明后……』午休时间，我呆坐在教室后的阳台，按下那早已变成空号的号码。 竟然为了躲我而换掉手机号码，该说顾仁凯太心狠手辣吗？抑或太小题大作了？ 从没想过顾仁凯不但没有喜欢我，甚至厌恶到为了不再与我有所瓜葛而换掉手机号码，原本的幻想有多天真，就显得现在的我有多愚蠢。 原来那天凝视我的温柔神情，打勾勾时的温暖厚实，那些体贴的举止和动听的话语，全都是虚假的吗…… 「资优生……」猝然袭来一阵痛痒。 「啊……」我吓到差点发出惊呼，转头一瞧，原来是芯沂戳我的腰。 「你干嘛啦！」我也戳了一下芯沂的腰，以示回敬。 「怎么啦？一脸闷闷不乐的。」 「没有啊……」 「都写在脸上了，还说没有？」面对芯沂的问题，我只是露出苦笑，接着转身眺望远方的灰濛天幕。 「真的没事啦，谢谢你的关心……」沉默了一会，我才轻声地回应。 「是说……」芯沂话锋一转，说道：「这礼拜日我有空唷，可以陪你去台中。」 「咦？」我听不明白芯沂的意思，困惑地问：「你在说什么啊？为什么要去台中？」 「咦……你没有要去吗？」 「我干嘛去台中呀？都要开学了……」 「干嘛那么见外，我会帮你保密的……」芯沂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，作娇嗲声地说：「佳瑜，难道我们不好了吗？」 「不是啊，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？」奇怪，这礼拜日台中有什么活动吗？为什么芯沂会这么问…… 「还是说，你爸妈要陪你去呀？」咦？等等……这礼拜日，台中…… 「对啊……」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？「若雪的签书会！」 「嘘……」芯沂赶紧捂住我的嘴巴：「小声点啦，现在是午休……」 「我差点就忘了，还好你有提醒我。」之前因为顾仁凯封锁我的事难过了许久，一不小心就忘记这件事了。 「原来你忘了啊……」开学的前一天，也就是这礼拜日，在台中有若雪的签书会，这是若雪第一次在台中举办，之前的签书会都办在台北或高雄，因为距离太远我没机会参加，但是办在台中就不一样了。 「那你要去吗？若雪的签书会。」员林搭火车到台中不用半小时，汉宇也已经回台北了，不会因此被他问东问西，而且爸妈还不知道我跟若雪出去过的事，最近我都窝在房间读书，加上芯沂要陪我去，爸妈应该会答应才对…… 「佳瑜？你在发呆啊？」可恶的顾人怨，你为什么突然封锁我，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才行，就算被甩了也要死得明白！ 「好，我决定了！」默默思忖了一会，我很快便作出决定。 「你小声一点啦……」芯沂无奈地皱眉。 「我想去台中，去若雪的签书会……」原本鬱闷的心情好转了许多，我带着坚定的眼神问道：「这礼拜日，你可以陪我去台中吗？」 「居然是因为我的提醒，你才想起来吗……」芯沂止不住笑意，爽快地回答：「当然可以，我们一起去吧。」 晚上在家吃饭时，我跟爸妈说了这件事，他们也答应了，顺利得令我感到受宠若惊。 想不到我还有机会再见到顾仁凯，即便没办法问出被封锁的理由，但至少还能再见他一面，当作结束这一切美梦的道别，即使有所遗憾，也算画下了圆满的句点吧。 我问芯沂，为什么会陪我去见若雪。 「或许是因为，我的自私吧……」当时的我，并没有意会到芯沂的意思。 「思念一个人的心情，很想见到一个人的心情……」芯沂扬起苦涩的微笑，她转头看着我：「我可以理解喔，我懂那种无法克制自己的煎熬，就算强迫自己不去想，却还是无时无刻、思念一个人的心情。」 或许我是明白的，为何芯沂会用无奈却又夹杂一丝忌妒的眼神，对我说些意有所指的话，只是我不愿去正视罢了。 后来在无意间，谊蓁也得知了此事，本来她很反对我去签书会，但芯沂当时也在场，于是我便趁势将顾仁凯封锁我的事说了出来。 「怎么会这样？」 「竟然还换掉号码……」 「我总觉得，若雪并不是真的讨厌你，才将你封锁……」谊蓁听闻后，语重心长地对我说：「我想他或许只是考量到现实层面，怕会影响到你的生活，所以才……」 「或许吧，谁知道呢？」我露出一抹苦笑，轻声地说：「我想将这次签书会当作最后一次，以爱慕者的身份向他道别，祝福他找到真正的幸福，然后慢慢的忘了他、将他放下……」说到最后，我仍是不禁泛红了眼眶。 「佳瑜，你放心……」芯沂见状后，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，「不管发生什么事，我都会陪着你的。」 「我也是。」谊蓁也给了我一个拥抱，「那么这礼拜日，我可以加入你们吗？」 「咦？你那天有空吗？」 「为了你，我当然有空呀。」 「太好了，那就一起去吧！」就这样，谊蓁也加入了签书会的队伍，于是我们三人规划起当天的行程，并提前订好了车票。 签书会的前一天傍晚，我牵着单车准备去补习班，经过社区大厅时，偶然瞥见一位许久不见、却依然熟悉的身影。 「你忘记带便当啦！真是的。」一位妇人拿了便当给顾爸爸，并抱怨说道：「你最近越来越健忘了！」 「我以为有放进车厢了……」顾爸爸将便当收进柜檯，然后走回妇人面前：「老婆，谢谢啊，害你多跑一趟。」那位妇人正是顾仁凯的母亲。 「我刚好要去上插花课，顺路嘛！」现在的我很少遇到顾妈妈，所以对她没什么印象，经过他们身旁时，我特意放慢脚步，想多看顾妈妈几眼。 「对喔，今天是礼拜六。」顾妈妈变得有点驼背，除了脸上的皱纹，头发也苍白了不少，但她的面容依旧和蔼可亲。 「是说，你之前不是答应我要换去白天班吗？怎么又没消息了？」 「唉唷，阿嘉要照顾小孩嘛，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，我的情况……」他们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，貌似聊到什么严肃的事。 「我只是担心你，都有年纪了，一直上夜班对身体不好。」 「没事，我健康得很，况且再过两年，我就可以办退休了。」为了能偷听到更多内容，我的脚步越走越慢，甚至在不知觉中停了下来。 「你现在办退休也没关係呀，仁凯都赚这么多钱了。」 「你不也是一直在工作吗？况且我除了上班，也不知该做什么好……」顾爸爸的神情略显哀伤，并盯着柜檯的行事历。 「再过不久，就是那一天了……」 「唉，你突然说这个干嘛……」不知为何，气氛变得不太对劲。 发生什么事了？什么那一天？他们怎么忽然沉默了…… 「唉呀，佳瑜……」半晌，顾爸爸转头看向我、出声说道：「你要去补习呀？」糟糕，被发现了…… 「是、是啊……」顾妈妈也随即看向我。 「阿姨，您好……」我赶紧向顾妈妈问好，语气却是心虚。 「妹妹，你吃饱了吗？」 「嗯，吃饱了……」我向他们微笑点头：「我先去补习了，叔叔阿姨掰掰……」语毕，我便转身离开现场。 「佳瑜，骑车小心唷！」 前往补习班的路上，我莫名回想起在烤肉店时的情景。 『綵萱呢？她现在过得怎么样？结婚了吗？』 『綵萱她，过得很好……』方才顾爸顾妈的神情，跟当时顾仁凯露出的表情好像，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哀伤，却深刻得令我留下印象。 是我又胡思乱想了吧？但此刻在我脑海不停涌现、那些曾与綵萱相处过的回忆，以及心中难以言喻的鬱闷，又是怎么回事呢？ 翌日早晨，我在妈妈的呼唤声中慵懒起床。 「佳瑜，起床囉！」本以为我会失眠，或是做了什么噩梦而睡不好。 「不要再睡了，快起床！」想不到正好相反，我不但很早就寝，还睡得十分香甜，是因为最近睡眠不足，所以身体在偿还睡眠债吗？ 将近上午十点，爸爸开车载我来到火车站，芯沂和谊蓁早已在车站门口等候。 「你们好早到唷！」 「难得去台中玩，当然要提早到呀！」芯沂盯着我的背包问道：「是说，你怎么带这么大的背包？」 「我带了很多作品，想给若雪签名……」我有些害羞的回答。 「天啊！」「也太重了吧？」芯沂和谊蓁轮流抬起我的背包，两人皆发出惊叹。 「你该不会……」 「嗯……」不等她们说完，我便点头示意，并难掩尷尬地说：「我把若雪的作品，全带来了。」 「矮福惹u！」「不愧是若雪的狂粉……」她们作头痛状地表示。 若雪的签书会是下午两点开始，位在离台中火车站不远的百货公司里，我们打算在台中解决午餐，顺道在附近间逛，所以约了较早的时间搭车。 「好多人喔……」转眼间来到台中火车站，下车时，月台满是乘车的旅客，直到我们走出火车站一段距离后，四周的人潮才稍微减少。 「要在附近晃一下吗？还是先去百货公司？」 「都可以呀，你们决定就好。」前往目的地途中，我们沿路逛了许多商店，芯沂谊蓁逛得十分尽兴，我却是兴致缺缺，满脑子都在想顾仁凯的事。 在百货公司的美食街填饱肚子后，我们便出发前往签书会的会场。 只是抵达活动现场后，我们便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到了。 「天啊，现在才一点半欸……」芯沂瞧了眼手机，并语气惊讶地说：「怎么这么多人排队？若雪也太有人气了吧！」 「是啊，真没想到……」刚走进排队队伍的最末端，我们身后又立刻来了好几个排队的人。 若雪的台中签书会，举办在这家百货公司的知名连锁书店里，虽然主办方已为活动会场腾出很大的空间，但是来参加的书迷实在太多，直到将近开始时间，现场的队伍已快围绕该楼层一圈了。 「抱歉，活动快开始了，请各位稍安勿躁。」 「还有人没拿到号码牌吗？」活动的工作人员拿着大声公巡视队伍，并努力维持秩序，有些则是手持活动刊版，上面写着签书会的讯息。 「我第一次看到签书会这么多人耶！」 「听说台北场的人数更多呢！」 「真的假的？好难想像喔……」此时，耳边传来莫名的呼唤声。 「佳瑜、谊蓁、芯沂！」 「咦？」我们三人同时回头，队伍后方的不远处，熟悉的身影正带着笑容朝我们招手。 「好巧喔，居然会遇到你们！」我难掩惊讶地瞪大眼睛。 「是梁老师！」 「还有苏老师！」居然是语希还有家伟！他们怎么也来了？ 十六、好想告诉你 签书会开始了，我们随着队伍进到活动会场后，找了机会和梁老师他们聊天。 「老师，你们怎么会来签书会呀？」 「难道你们也是若雪的书迷吗？」芯沂谊蓁兴高采烈的模样，与我此刻的心情形成对比。 「呵呵，算是吧……」家伟扬起略显得意的嘴角：「其实呀，我们跟若雪是朋友，从小时候就认识了。」 「哇，班导好厉害，居然还认识大作家！」 「那你们还来这里干嘛？平时遇到他就可以请他签名了呀！」 「唉唷，那种感觉不一样嘛……」家伟刚说完，语希便接着说道：「其实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参加他的签书会，只是没想到来的人会这么多。」 对于家伟和语希出现在若雪的签书会上，我并不感意外，只是疑惑怎么只有他们俩，后来在聊天中得知，是语希一家人开车载家伟来的，语希的老公对签书会没什么兴趣，尤其看到现场来了这么多人，便先带两个孩子去其他地方游逛了。 「佳瑜，你怎么又带这么大的背包？」聊天到一半，家伟莫名看向我。 「不想跟你说……」 「佳瑜她呀，把若雪的作品全带来了！」 「徐芯沂！你干嘛说出来啦？」其实我是知道的，这次的签书会有规定，每人最多限签三本作品，且至少要有一本是若雪的新书。 「天啊！也太重了吧，难怪你会……」 「老师，你很欠揍喔！」我并不是想要顾仁凯的签名，只是为了见他最后一次，并将那些想说的话传达给他，才会来到这里…… 「梁老师，你很无聊欸，又在捉弄佳瑜！」虽然被家伟和语希撞见，可能会让事情变得复杂，但是我早已下定决心，没有因此受到动摇。 「冤枉啊，我什么都没说唷！」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，以后或许就没机会说了…… 「让各位久等了，今天的活动正式开始，我是今天的主持人……」会场前方传来主持人的说话声，活动开场先是出版社编辑与若雪的致词。 「首先，有请赵总编辑、来为我们说几句话……」我努力穿过人群来到舞台前方，只为了能近距离见到顾仁凯，他坐在舞台旁的来宾席，虽然隔了段距离，但我仍是清楚看见顾仁凯的脸上，那略显鬱鬱寡欢的疲惫表情。 是我的错觉吗？怎么感觉他的气色有点差？ 我默默凝视着顾仁凯，沉浸思绪之际，他无意间看向我，似乎发现了我的到来，彼此的眼神没有交会太久，他率先移开了视线。 「接下来，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，欢迎今天的主角……」终于轮到顾仁凯致词了，他起身走到舞台中央，并接过一旁的麦克风。 「若雪老师！」靠近细瞧，顾仁凯的脸庞有些惨白，是因为没睡好吗？抑或是妆容的关係？比起在义大乐园偶然见到的演唱，此时的他双眼没有当时来得炯炯有光。 「大家好，我是若雪，感谢各位书迷朋友，抽空前来参加台中场的签书会……」顾仁凯的语调沉稳、咬字清晰，台风稳健自若，能明显感受到随着岁月流逝，他所积累的歷练。 「老实说，我看到今天来了这么多人，除了感到惊喜，更多的是满满的感激……」即使顾仁凯的精神欠佳，但、每当他踏上重要的舞台，拿着麦克风一开口，他的气场就会骤然改变，与上台前判若两人。 「每当我写作遇到瓶颈，或是感到迷惘的时候，我就会想起来参加签书会的各位，以及鼓励着我、默默支持着我的各位……」即使过了十五年，即使多了许多陌生的面貌，我却依然能从他的言行举止间，见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顾仁凯。 「因为有你们的支持，今天我才有幸能够站在这里，非常谢谢你们……」我的脑海浮现一段回忆，记得那是高二时候的事了…… 学校的园游会上，受到眾多学生喜爱与瞩目的热音社排定了不少演出，当时的顾仁凯是热音社的副社长，还刚拿下校内歌唱比赛的冠军，被安排在表演的最后当作压轴。 只是当天顾仁凯感冒了，喉咙的状态不好，直到即将上台前夕，他仍是有些发烧，气色也明显欠佳。 这些事情，都是后来听朋友转述才得知的，当天的我并不知道他感冒了。 「阿凯，你真的没问题吗？」 「放心，我不会搞砸热音社的名声的。」 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我只是担心你而已。」朋友说顾仁凯上台之前，还是神态自若的模样，其他社员都比他来得紧张担忧。 「你就专心在演奏上吧，况且……」他还说了些，不曾在我面前说过的话：「我老婆也会来看表演，我可不想在她面前出糗。」 最后，顾仁凯仍是顺利完成了演出，当时台下的气氛十分热络，现场的观眾都沉浸于他的精彩演唱，而我也是其中之一。 要不是后来听朋友转述，我还立刻跑去关心顾仁凯并确认此事，否则我也不会发现，当时在台上卖力演唱的他竟然感冒了。 顾仁凯从以前就是这样，喜欢逞强、不想让身旁的人担心，或是因自己而染上负面情绪，在人面前装作安然无事，然后独自承受负面的事态；他时常对我诉说无关痛痒的烦恼，但真正严重或压力沉重的事，他却总是选择隐瞒。 并不是我自作多情，现在的你，肯定也独自承受那些、沉重到我难以想像的事，没错吧？ 只是我或许，再也无法与你一起分担那些烦恼了…… 若雪和书迷的问答活动结束后，终于来到签书的环节。 现场的人依照领到的号码牌，依序排好队伍让若雪签名，工作人员在一旁唱号与引导民眾，签书完后还会领到摸彩卷，活动的最后会现场抽出幸运的得奖者，获得该连锁书店的购物卷、折价卷，或是文具组。 队伍缓慢地前进，随着越来越靠近签书的号码，我的心情也越发紧张。 「等等你们先签吧……」我瞧向谊蓁手上的号码牌，示意说道：「我排最后一个就好。」 「我都可以。」跟谊蓁交换好号码牌，芯沂随即关心地问：「佳瑜，你还好吗？」 「嗯，我很好。」我扬起一抹微笑，回答。 「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。」 「可能是有点紧张吧……」前世的我，是个较为坦率、脸上藏不住情绪的人，时常做出令人意想不到、不瞻前顾后的事情。 我总以为自己比较像简佳瑜，但其实顾仁凯说的没错，或许我一直是那个粗心、幼稚无知，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的梁幼慈。 但、那又如何呢？至少我对你的真挚情感从没有变过，反而随着彼此的相处而更加坚定、强烈…… 『成长总会伴随着痛苦，那些看似坚强、成熟稳重的人，最初同样只是想哭就哭、想笑就笑的孩子……』但是这次，我该学着长大、该学着将你放手了…… 『所以啊，幼慈，我并没有责怪你，反倒是我的不对，是我太不成熟了，竟然迁怒了你……』或许我会很痛苦，痛苦到快要无法承受…… 『你只要保持现状就好，我喜欢那个有话直说、想哭就哭、想笑就笑的你。』或许我会感到后悔，或许我一辈子也无法忘怀…… 『我喜欢那个不管发生什么困难，就算跌倒了，也能很快就站起来、重新振作的你。』但、你又何尝没经歷过这些悲伤呢？甚至是比我还要痛苦数倍的悲伤…… 『你只要继续喜欢着我、陪伴着我，对我来说，这就足够了。』我终于能够明白，你讨厌小说的心情了。 我，该从这场虚幻却又美好的梦里、清醒了…… 「八十八号……」发出唱号的同时，我来到顾仁凯面前。 「妹妹来，号码牌给我。」随后，我将身后的背包放在他的桌前。 「你所有出版过的作品，我都有买……」我打开拉鍊，将背包的两侧向外翻开，「全都放在这里了。」 「妹妹抱歉，我们今天只限签三本书唷……」 「我今天来，并不是想要你的签名……」我无视工作人员的话，继续说道：「我有话要跟你说，你不用回应我，只需要默默的把话听完就好……」 工作人员缓颊似地问：「妹妹，你是想跟若雪老师合照吗？还是……」 「我不需要签名，也不需要合照……」我凝视着顾仁凯，看着他那双终于看向我的冰冷视线，「只需要你静静地听完，我要说的话就好。」 「妹妹，你在说什么啊？」周遭发出骚动声，我没有理会，依旧专注在顾仁凯身上。 「你有要签书吗？」 「妹妹，你这样会妨碍到活动进行的……」一旁的工作人员见状，立刻来到我的身旁，貌似想劝阻我。 「先跟我们到旁边去，好不好？」两侧的工作人员伸手搭住我的肩膀。 「等一下……」此时，顾仁凯从座位上起身，作势说道：「让她说完。」 「若雪老师？」 「可是，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签名……」 「这位妹妹可是我的书迷啊……」顾仁凯熟稔地露出笑容，带着温柔的神情说道：「将我的作品全都买了，让她说几句想对我说的话，应该不过分吧？」 「这……」「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……」闻言，工作人员便无奈地退到一旁。 「妹妹抱歉，为了不耽误后面的活动……」顾仁凯看着我，沉稳地说：「最多只能给你两分鐘的时间，没问题吧？」 「足够了……」语毕，顾仁凯便回到座位，原本喧闹的会场也顿然安静许多。 我深吸了一口气，接着…… 「我叫简佳瑜，今年十四岁，巨蟹座o型，我不会晕车，不敢徒手抓蟑螂，不喜欢吃香菜，但是会吃茄子和苦瓜……」顾仁凯的神情逐渐凝重，虽然冷漠，却也夹杂了淡淡的哀伤。 「那个妹妹，在说什么啊？」 「她该不会是……精神有问题？」现场又响起窃语声。 「顾仁凯，我喜欢你……」我强忍住心中那逐渐汹涌的悲伤，继续说道：「虽然我喜欢你，但是我知道，我该放手了……是该将你放下了……」 「祝福你找到真正的幸福……你要永远健康快乐，你要照顾好自己……」脑海浮现许多曾经的回忆，我知道自己该向那些回忆里的你、好好道别了…… 「要是没有做到，那我这辈子、下辈子、往后的一百个辈子，都不会原谅你的……」怎么眼泪还是，流出来了呢？ 「这是最后一次了……」我真是没用啊，竟然还是没忍住…… 「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……」 「你们可不要误会了……」我拎起背包，转身向现场的人喊道：「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若雪本人，我不过是个有严重恋爱脑、喜欢幻想的国中生！」 「我只是为了专心准备会考，为了结束这愚蠢可笑的单恋，才会来今天的签书会，亲口对若雪老师说这些，自以为是的告白……」说完，我便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离开了会场。 只是当我走出会场外，眼泪又立刻流了出来。 『听得到我说话吗？幼慈！』那些回忆啊，我已经不需要你们了，可以停止了吗？ 『幼慈，生日快乐！』我会过好自己的人生，我不会再回头了，真的…… 『你不是想喝麦香吗？』我不想重蹈覆辙，不想出尔反尔、违背诺言，所以啊…… 『只不过，我也想多认识身为简佳瑜的你。』不要再出现了，好不好…… 『忘了我吧……』我真的是……喜欢你、喜欢到无可救药呢…… 『是我对不起你……』明明说了最后一次，以后不会再打扰你…… 『打勾勾，我们要永远腻在一起唷！』 我却已经开始，后悔了…… 十七、前世藏不住 「抱歉，刚才发生了一点小插曲……」 「八十九号……抱歉，让你久等了。」 场外仍能听见签书会场内的骚动声，我缓缓走到不远处的角落，倚靠着墙并擦拭脸上的泪水。 「简佳瑜！」 「在那里！」没多久，芯沂谊蓁便跑过来找我。 「简佳瑜，你是不是疯了？」芯沂的模样激动，双手插腰地说：「这不是见最后一面，是当眾告白才对吧！梁老师和苏老师都来了，你不怕他们去跟你爸妈告状吗？」 「你先不要说这些啦，佳瑜都哭成这样了……」谊蓁出声缓颊。 「要说就去说吧……」我低着头缓缓说道，声音有些哽咽：「我只是想让若雪知道我的心意，况且、我也不会再跟他联络了……」 「唉……」沉默半晌，芯沂叹了口气：「我没有怪你，我只是没想到，你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……」 「不是有句话说，人不轻狂枉少年嘛……」谊蓁也略显尷尬地说：「虽然很疯狂，但至少你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若雪了，也算努力过了嘛！」 「是啊，我很佩服你的勇气……」芯沂走到我面前，伸手轻捏我的脸颊，「想不到佳瑜这么敢爱敢恨，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。」 「对不起，害你们担心了……」情绪稍作平復后，我的愧疚感油然而生。 一想起方才的情景，我并没有感到太多后悔，只是对芯沂她们很惭愧，因为我的缘故而打坏了出游的好心情。 「你们要不要喝饮料？」我出声提议：「我请客唷！」 「干嘛突然请客呀？」 「就、觉得对你们很抱歉……」我语气羞愧地回答。 「唉唷，不用啦，有什么好抱歉的？」谊蓁客气地表示。 「佳瑜难得要请客，就给她请嘛！」芯沂则是露出一抹邪笑：「我们不要点太贵的就好。」 「我把平时存的零用钱都带来了，你们要喝星巴克也没问题。」 「被你这么一说，我突然想喝星巴克了！」 「呵呵……」正当我们要离开现场，耳际却传来呼唤声。 「佳瑜！」回头一瞧，竟然是梁老师！ 「糟糕，我们要逃跑吗？」「应该不用吧……」此时，我已做好被质问的心理准备…… 「佳瑜，你没事吧？」家伟来到我们面前。 「老师，你怎么跑出来了？」「你已经签名完了吗？」芯沂和谊蓁同时问道。 「我是担心你们，所以才过来看看……」家伟皱起眉头，面色凝重地说：「佳瑜，你怎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顾……若雪的？」 「苏老师没跟你说吗？」我不假思索地说：「在垦丁发生车祸时，救了我的人就是若雪。」 「这我当然知道，只是我很讶异……」家伟摸着下巴，神情很是困惑：「你怎么会喜欢上他？居然还喜欢到在签书会上当眾告白……」 「唉唷，老师，你不懂啦！」 「这是少女心，老师你不懂啦！」芯沂谊蓁在一旁答腔。 「不是啊……」家伟将双手交放在胸前，「我看平时佳瑜乖乖的，没跟男生有什么互动，顶多和庄子维看起来比较有戏，怎么会突然喜欢上若雪……」 「女人的心思是很复杂的，老师。」 「对呀，女人心、海底捞。」 「吼，你很八七欸！」她们大概是想缓和尷尬的气氛，所以才出声帮我缓颊吧。 「佳瑜，你老实告诉我……」家伟的语气变得严肃，话锋一转地问：「你是不是有若雪的联络方式？或是有跟若雪出去过？不然你怎么会……」 「我没跟他出去过，也没有他的联络方式……」没有停顿太久，我便淡然回答：「我只有在垦丁的医院和他说过话，还有在屏东海生馆偶然遇到他时，有小聊了一下，仅此而已。」为了隐瞒前世记忆的事，我早已思量好应对的说词。 「你有在海生馆遇到他啊……」家伟用微妙的眼神盯着我，貌似对我的说法半信半疑，「你只见过这两次，就变得这么喜欢他了？虽然你以前就喜欢看若雪的小说，但实在是、该怎么说呢……」早在排队见到家伟和语希时，我便预想过类似的情境，并做好一定的觉悟。 「老师，你要相信我，我真的没和若雪出去过……」虽然很牵强，但我只能维持一贯的说法，「我只是想亲口表达我的心意，并就此忘了他，结束这段连开始都没有过的单恋，然后专心读书、准备会考……」 「嗯……」家伟的表情欲言又止，我则是语气心虚的问：「老师，你可以不要告诉我爸妈、我向若雪告白的事吗……」 「这……」家伟露出为难的神情，皱着眉说：「我毕竟是你的班导，要是亲眼见到这种事，却还是帮你隐瞒的话……」 「老师，我答应你……」不等他说完，我便抢着说道：「之后的模拟考，我都会保持第一名的，真的……要是我爸妈知道这些事，只会影响到我读书的心情，再过几天就要模拟考了，我不想因此考差，所以……」 「好吧，我答应你，不过……」苦苦哀求了许久，家伟仍是勉强答应了，「你也要答应老师，不要再做出像今天这样脱序的事了，好吗？」 「嗯……」我愧疚地点头：「老师，谢谢你。」 「我不是要干涉你们谈恋爱，只是……」与梁老师道别之前，他语重心长的对我说：「人生的路还很漫长，这世上除了爱情，还有许多值得追求的事，不要因为一时的感情用事，而葬送掉自己的未来。」家伟他果然，早已是个成熟的大人了。 今天的我，有稍微长大一点了吗？ 后来，我们三人在百货公司间逛，接着又在附近的商圈晃了一遭，并顺路买了些点心饮料，直到将近搭车时间，才返回火车站。 『第二月台列车即将进站，请勿靠近……』在月台等候搭车时，我回想起在签书会告白的情景，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疏离感。 「我今天，真的做了很疯狂的事呢……」我面带微笑看着芯沂谊蓁，并再次向她们道谢：「谢谢你们陪我来台中，这样我就能不留遗憾，专心准备会考了。」 「你干嘛啦，突然这么感性的……」 「爱情使人盲目、令人疯狂，没关係，我懂的！」芯沂拍拍我的肩膀。 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潮，以及月台上熙攘的旅客，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，令我不禁感慨，这个世界这么大、人这么多，为何我会降生于前世的故乡呢？还莫名想起了前世，是为了给我弥补遗憾的机会吗？抑或只是上天单纯的恶作剧？ 为何我会执着于顾仁凯呢？是因为前世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吗？连道别的机会也没有，我便毫无预警的与顾仁凯天人永隔。 我今天，算是好好跟他道别了吧？ 但是为什么，当时顾仁凯直视我的眼神，会是如此悲伤呢？悲伤到令我差点又自作多情，幻想着他其实并不想将我推开，只不过是碍于现实的无奈。 最近的我，越来越常说谎了。 发现自己被顾仁凯封锁而泪如雨下的那个夜晚，爸妈慰问我为何哭得如此伤心，我却没有勇气坦诚以对。 我谎称自己跟班上的同学吵架，发现对方竟然将自己删好友，连通讯软体也封锁了，才会难过得哭了出来，爸妈也不疑有他的相信了。 说了一个谎，就必须继续说谎，让最初的谎言不被戳破。 为了隐瞒前世记忆的事，我只能一直说谎下去吗？但是对身边的人坦承前世，会不会才是最自私的呢？ 或许我早该安分地、以简佳瑜的身份好好过活，那些前世的掛念与眷恋，就当作是一场荒谬的美梦吧。 开学后的第二天，模拟考开始了。 虽然之前因为顾仁凯的事，我少了许多读书的时间，但前世的我至少有考上不错的国立大学，国中会考的题目对我而言，还是游刃有馀的。 模拟考结束后，班上的同学多是哀声叹气，而我却没怎么在意，即使没有保持第一名，我也早已不会再与顾仁凯联络，维持以往的好成绩，不过是对自己负责罢了。 芯沂、谊蓁不再对我提起签书会上的事，苏老师和梁老师也没来过问我，就连子维也不再提及若雪的事，生活彷彿回归到正轨。 下课后和朋友间聊、讨论功课，放学后去补习班，待在家里读书、写作业，偶尔跟爸妈出去购物、去餐厅品嚐美食，这才是真正属于我的生活吧。 只是入睡之前，我仍是会感到短暂的悵然若失，这些在我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什么，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消失的，没错吧？ 开学的第五天早上，梁老师在下课后点名了我。 「佳瑜，你来找老师一下。」梁老师在讲台上喊道：「其他同学，可以下课了。」 我之前是班上的班长，只是这学期为了专心准备会考，因而不再担任班级职务，我以为梁老师找我，只是要託我做些班务上的事。 「老师，怎么了？」我来到梁老师的办公桌前。 「今天中午吃饱饭后，你去辅导室找苏老师……」梁老师收拾着桌面的讲义，一边对我说：「她有事想找你聊聊。」 「苏老师要找我？」心里涌起小小的不安，这是苏老师第一次说要单独找我。 「发生什么事了？为什么苏老师会想找我？」是我这次模拟考的英文考差了吗？还是因为签书会上的事…… 「苏老师很关心你……」梁老师的表情隐约有些心虚，「她只是想跟你聊聊天，没事的，你放轻松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点头应诺。 既然语希都特地约我了，我也没有理由拒绝，只是疑惑她为什么会突然找我，还特别约在辅导室。 算了，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，现在的我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。 午休时间，我来到辅导室门前，以往会来都是因为班务，这是我第一次被老师约谈而来到这里。 「你好……」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辅导室，语希早已坐在一旁的矮桌前等我。 「佳瑜，你来啦。」见我前来，语希立刻起身走到我面前。 「放轻松，老师只是想找你聊聊天而已。」 「嗯……」她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，却无法弭平我心里的不安。 语希打开諮商室的门，示意说道：「你先到里面等我吧。」 「好……」是要谈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？竟然还约在諮商室里……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諮商室，里面有扇对外窗，房间内光线明亮、摆设简约，环境称得上舒适。 坐在沙发上没过太久，语希便拿着两杯水走了进来，并将其中一杯放在我的桌前。 「苏老师，你怎么会约我来这里？」还没等语希就坐，我便率先提出疑问。 「在开始今天的谈话之前……」她没有理会我的问题，而是拿了一枝笔与两张纸，摆到我的面前。 「我想先请你写下二十六个英文字母……」语希莞尔地说：「这张写大写，另一张写小写，没问题吧？」 「啊？」我难掩困惑地问：「为什么要写这个？」 「佳瑜，你就先写出来吧。」面对我的问题，语希不疾不徐地说：「写完之后，我会告诉你为什么的。」 虽然很困惑，但我还是照着语希的话，写出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大小写。 语希拿起写好的纸张看了看，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。 怎么回事？她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？写出英文字母这点小事，就算是国小时的我也绝不会出错的。 沉默了一会，我小心翼翼地出声：「苏老师，我应该没写错吧？」 「当然没有，你写得很漂亮。」语希转头看着我，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， 「这两张是你写的英文字母……」她将手上的两张纸摆到我面前，「你有发现什么吗？」 「痾……」这不就是我亲手写的英文字母吗？能发现什么？ 「抱歉，我不懂你的意思……」语希的莫名行径，令我越发感到不安，「苏老师，我做错了什么事？你就直接告诉我吧……」 「很久以前，我有一个同窗六年的朋友……」语希的神情染上淡淡的哀伤，她娓娓说道：「她写英文有些小习惯，大写的g勾进来的地方，会写成一个t字型，大写的i，上下都会加上一小横，然后大写的j，上面会加一个头盖……」说话的同时，语希拿笔写下她所描述的字母写法。 「还有这个小写的l，以及小写q的末端，会多一个偏右的小勾勾，因为国中的英文老师比较吹毛求疵，她偶尔会因此被扣分，但是高中的英文老师并不在意，所以她一直维持着这些小习惯。」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，额头不禁冒出冷汗…… 该不会，她已经发现了…… 语希说的没错，前世的我确实有这些小习惯，但是、她为何会去注意这些，连我自己都不会特意察觉的事？ 「苏老师，你在说什么啊……」我还没做好坦诚的心理准备，一时间却也不知该如何辩解，「这不过是巧合罢了……」 「真的只是巧合吗？」 「上学期的期末考考卷，是在寒假辅导时才发给你们的……」没有停顿太久，语希继续沉稳说道：「当时你写的字母并没有这些情形，但是寒假辅导时的英文小考，还有前几天的英文模拟考，你所写的字母，却同时出现了这些情形……」 「我还特地向梁老师借了你的国文考卷来看，虽然字跡很像，但只要仔细观察，还是能找出不同的地方……」此时，她貌似看穿了我的担忧，又补充说道：「你放心，我没有跟梁老师说明原因，他对于今天我要和你说的事，完全不知情。」 「本来以为是我在胡思乱想，直到若雪签书会的那天，我才终于确定了……」语希从以前就是这样心思细腻，时常会去注意一些，平常人不会去留意的事…… 到了如此地步，我只能向她坦承这一切了，对吧？ 「是毕业旅行那时候吧？或是、当你终于遇见他的时候……」此时的语希，终于露出温暖的笑容。 「你知道吗？我其实、一直很想念你……」那一瞬间，我彷彿看到遥远记忆里，那个身穿学生制服、洋溢青春气息的她。 「好久不见了，幼慈。」 十八、比离别更悲伤的故事 「我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……」为什么语希会察觉到、我的前世是梁幼慈……是因为签书会的事吗？ 但、仅凭这点就断定我是梁幼慈，不会太过牵强吗？ 「老实说，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，但有些事情，至少我还是肯定的……」语希依然带着微笑，从容地说：「我那位同窗六年的朋友，她会晕车，敢徒手抓蟑螂，喜欢吃香菜，却讨厌吃茄子和苦瓜。」闻言，我顿时感到惊讶。 我以为除了前世的妈妈，只有顾仁凯会记得这些琐碎的小事，但仔细想想，如果是语希的话，好像也不是这么令人意外。 原来还是有人愿意相信吗？想起前世记忆这种事…… 「原来你还记得啊……」我露出无奈的苦笑，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语希，「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？不会只是因为签书会上发生的事吧？」 「确实如此……」语希思忖了一会，才接着说：「你还记得，在义大世界的那个晚上吗？」 「该不会……」我立刻联想到了什么，讶异地问：「顾仁凯上台演出时，你也有在现场吗？」 「嗯……」语希莞尔点头：「当时你听完顾仁凯的演唱后，居然就流出了泪水，还深情凝望着舞台上的他。」 「再来就是隔天，在垦丁海滩时……」她继续娓娓说道：「你跑来问我们，那个开沙滩车的男人是谁？且同样露出依依不捨的表情，目送他的背影直到消失。」 「还有发生车祸之后，当顾仁凯要离开医院时，你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，坚持要走出医院、目送他离开。」回想起语希所述说的当下，我确实满脑子只想着顾仁凯，没顾虑到身旁的其他。 「在海生馆那时也是……」说到这时，她露出了微妙的眼神，「其实当时，我有看到你在跟顾仁凯聊天。」 「啊……」原来当时，语希就知道我在说谎了，我不禁感到羞愧，「听你这么一说，确实很难不被怀疑……」 「那时候，我只是怀疑你喜欢上顾仁凯而已……」语希拿起水杯喝了口水，才接着说：「我会真正开始怀疑你的身份，是因为梁老师……家伟有跟我说，你跑到他们家的巷子口，并莫名哭了出来的事。」 「啊……」我忆起当天的情景，见到前世的妈妈而不禁哭泣，在旁人眼里果然还是太过莫名了，况且那是我第一次出现在那里，还凑巧被家伟撞见。 「家伟……」我难掩沮丧地说：「梁老师他，连这种事都会特地跟你说吗？」沉寂了一段时日的前世回忆，因此刻的对谈而跃然脑海。 「没有特地唷……」语希沉稳地解释：「只是寒辅开始前，我有回学校处理工作，刚好有在学校遇到家伟，跟他聊天时他偶然提到的。」 「原来如此……」听闻这些事，令此时的我更加确信，能够对眼前曾经的好友，坦承那些难以啟齿的秘密。 「果然还是，逃不过你的法眼呢……」沉默半晌，我终于下定决心，并抬头看着语希：「你能答应我，不要将这些事说出去吗？」 「嗯，我答应你，况且……」她的微笑里，隐约夹带了一抹惆悵，「我也是有事想拜託你，才会特地约你来这里。」 「咦？」闻言，我疑惑地问：「发生什么事了？为什么要拜託我？」 「你真的，不打算再坚持一下吗？」语希的神情逐渐哀伤，语气沉重地说：「顾仁凯他，其实过得很悲伤、很痛苦……」 怎么回事？除了毫无预警的失去了我，顾仁凯不已是小有成就的作家了吗？顾爸顾妈也还健在，如今的生活应该算得上圆满，不是吗？ 「我想只有如今的你，才能将他从痛苦的深渊里拯救出来了。」难道……他还遭遇了什么我所不知的不幸吗？ 「为什么你会这么说？」我的内心涌起担忧，并莫名闪过在烧肉店时的情景，「顾仁凯他……发生什么事了？」 「在你离开之后的这些年，发生了很多事……」语希轻声叹了口气，才接着说：「你知道顾仁凯并没有去读大学，而是直接去当兵这件事吗？」 「嗯……」我点头示意，并难掩失落地说：「其实他有跟我说过，不过他没有说明原因，只是含糊带过……」我趁势将年节那时，追随顾仁凯到火车站月台、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事，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语希。 「原来还发生了这些事……」没有停顿太久，她便话锋一转地说：「其实、我在员林街上有恰巧见到，你和顾仁凯走在一起，当时我骑车戴着安全帽，似乎没被你们发现。」 「哇！真的假的？」闻言，我不禁发出惊呼：「太巧了吧……」 「呵呵……」语希莞尔一笑，说道：「那时我以为自己眼花了，还特地放慢速度观察了一下。」 「那……」该言归正传了，我将烦恼已久的问题全都说了出来：「顾仁凯为何不去读大学呢？他当兵完后，就直接出社会工作了吗？他怎么会跑去台北工作？如果只是当作家的话，不也是可以留在员林吗？」 「这就说来话长了……」语希的神情变得凝重，「你想知道吗？这些年来，顾仁凯所发生的一切。」 「想，当然想……」我不假思索地回答，且语气十分坚定：「我想知道在我离开之后，他都经歷了什么。」 「嗯……」 「那我开始说了。」我用恳切的眼神注视着语希，并专心聆听她接下来所说的事。 学生时候，顾仁凯的成绩一直都比我好，不论学测或是指考，他的分数都足以考上第一学府，但他却为了大学能和我同班而屈就了，选填与我一样的志愿，最后也如愿以偿，我们俩一同录取了相同的学校与科系。 顾仁凯对自己的未来其实很迷惘，虽然他喜欢玩音乐、歌喉也不错，对演艺圈也怀有憧憬，但考量到种种因素，他还是选择跟我一样，先读大学再说，也因此，他对于屈就学校并不以为意，反倒是因为我，才是他继续升学的动机。 顾仁凯的家境并不算好，顾爸爸曾将积蓄拿去投资，却赔了不少钱，餐馆的店面则是亲戚家的，只是亲戚向他们收了较少的店租，不想增加家里负担的他，早已决定好要去申请学贷，这些事我还是清楚的。 高中毕业后的暑假，那场摧毁一切的意外发生了，此后顾仁凯便决定放弃升学，当时的他难过了许久，彷彿人生失去目标，虽然有在家里的餐馆帮忙，却能明显感受到他的萎靡不振，接到兵单后，他便顺势去服兵役了。 当兵出来后，顾仁凯继续留在餐馆帮忙，认识顾仁凯的朋友都知道，他从小就在家里帮忙，餐馆的工作即便繁忙辛苦，但对于天资聪颖的顾仁凯而言，实在太大才小用了，即便亲友如何苦口婆心，劝他应该趁着年轻出外闯闯，但他仍是不为所动，每天除了在餐馆工作外，其馀的时间多是窝在家里，也不知在忙些什么。 直到后来又发生了一件悲剧，顾仁凯这才大彻大悟，不久后便搬去台北工作，顾爸爸也因此将餐馆收了起来。没过几年，他出版了小说，默默成为了作家，还跟以前一起玩音乐的朋友组成乐团，甚至还在台北开咖啡厅、当起了老闆。 语希和家伟曾问过顾仁凯在台北的工作情况，但他总是含糊带过，对于顾仁凯在台北的经歷与奋斗过程也不算清楚，只知道个大概。 「怎么会……」听完这些事，我的心情感到格外沮丧，「綵萱她、竟然……」此时的我才真正明白，为何若雪的小说里、从不曾出现车祸的原因了。 你所经歷的痛苦磨难，或许是我永远无法切身体会的吧，得知了现在的你是如此悲伤，而我却无法为你做些什么，除了担忧难过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生气。 即使知道了这些事，我却无法陪你一起承担、一同度过，就连安慰你也做不到…… 我真的，好没用啊…… 「虽然我不清楚，你和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？但……」沉浸思绪之际，语希出声说道：「我能肯定的是，顾仁凯还是忘不了你。」 「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，但……」 「你放心……」语希莞尔一笑，说道：「自从你离开后，顾仁凯就没交过女朋友，一直单身到现在，更不用说结婚了。」她是有读心术吗？怎么会知道我所忧虑的…… 「你怎么知道？」我旋即反问，并语气失落地说：「而且你不是说，顾仁凯有个很恩爱的女朋友吗？还说他们已经快结婚了……」 「那个啊……」语希露出心虚的表情，随即侃侃地说：「是我骗你的，他一直都是单身呢！很多人可以作证。」 「蛤？」这是怎么回事？原来……顾仁凯没有骗我？ 那他又为何将我封锁？是因为我们年龄相差太多吗？还是…… 「你为什么要骗……」 「我想……」语希无视我的发难，继续说道。 「他会将你推开，肯定是顾虑了许多不得已的事，并不是因为、他不喜欢你了……」她的表情十分温柔，却也流露着无奈，以及淡淡的哀伤，「相反的，正因为他是真的爱着你，所以才会将你推开。」为何此时的她，会是这种表情呢？ 「再努力一下吧……」语希伸出双手，轻轻搭住我的肩膀，「不论你是梁幼慈，还是简佳瑜，我想只有你，能帮顾仁凯找回失去的幸福了。」为何她的眼神，会是如此的殷切呢？ 「可是……」我沮丧的低着头，眼眶早已在不知觉中泛出泪水，「他已经把我封锁了，而且我在员林、他在台北，我根本无法接触到他，跟他有所交集……」她说的这些，我又何尝不曾想过呢？ 「难道你对顾仁凯的感情，就只有如此吗？」 「当然不是啊，只是、只是我真的……」但无论我如何思索，都找不出能够接近顾仁凯的方法，毕竟我们的生活圈实在相差太大…… 「我听家伟说过，你哥哥是建中的高材生……」沉默半晌，语希从座位上起身，并缓步走到窗户前，「如今的会考制度，想要跨区报考学校是很困难的，可是你哥哥他、当初为何能够报考建中，甚至还成功考上呢？」 奇怪？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…… 等等，我好像想到什么了…… 「我还听家伟说，你每个学期都有完成服务学习的时数……」对啊，不是还有这个办法吗？虽然有些困难，但还是有机会达成的…… 「依你目前的成绩，想要跨区考上基北的前几志愿，也不是不可能……」明明近在咫尺，为何先前我都没想到呢？这个能与顾仁凯有所交集的办法…… 此时，语希拉开窗帘，并将窗户打开。 「你真的……」她的秀发随风飞舞，转身又问了我一次：「不打算再坚持一下吗？」 「语希，谢谢你……」此刻的我终于展露笑顏，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」 「嗯……」是我的错觉吗？为何我会觉得…… 「顾仁凯他，就交给你了。」语希的笑容，彷彿是在对谁做最后的道别？ 『噔、噔、噔……』耳际响起午休结束的鐘声。 「你为什么要帮我……」离开諮商室前，我还是开口问了语希，「你为什么会这么关心我和顾仁凯？为何要帮助我们到这种地步……」 虽然对语希怀抱感激之情，但我却不明白，她为何会如此关心、并帮助我们？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，并好好珍惜这份情谊。 「在你毕业之前，我会告诉你原因的……」语希的神情若有所思，停顿了一会才缓缓说道：「你现在只需要认真准备会考，专注在如何将憧憬的未来化为现实、就好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点头应诺：「我明白了。」她会这么说，想必有其用意吧，我也不再追问什么。 「差点忘了说……」正准备打开房门，语希又转身折回我面前，「连假的最后一天，也就是二月二十八号……」 「那天如果有空，可以去上面的地址看看……」她从口袋拿出一张纸条，并递到我的手里，「或许你会见到那些，你想见的人也说不定。」 「这是什么意思……」我打开语希给的纸条，疑惑地问：「这是哪里啊？上面的地址。」 「那是，前世的你的……」她的回答令我出乎意料。 「长眠之地。」 十九、我想要你好好的 这是将近十六年前，发生在高中毕业后的暑假的事了。 由于升大学的指考举办时程较晚，参加了指考的我，直到八月中旬才得知自己所录取的学校。 放榜当天，我待在顾仁凯的房间里，与他一同守在电脑前，还记得那时因为太多人查询榜单，网站因而当机了许久。 「啊啊啊！」终于查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，我高兴得放声欢呼。 「梁幼慈，你不要乱叫……」 「太好了！顾仁凯，我们可以当同学了！」我雀跃地抱住身旁的顾仁凯，甚至开心到哭了出来，「我这是在作梦吗？居然真的考上了……」 「真是的，哭什么啊……」顾仁凯轻摸我的头，并擦拭掉我脸上的泪水。 「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，真是太好了……」我们俩如愿考上同一所学校与科系，那是一所位于台北的国立大学。 得知录取的学校后不久，我们便规划好八月底要去台北，打算先去学校附近找寻合适的宿舍，顺便在台北玩个几天。 「幼慈，明天要去台北玩，记得设闹鐘唷！」 「知道啦，你也记得设闹鐘，不要睡过头喔！」很快的，便来到约定好的日程。 出发去台北的当天，我们俩带着简易的行李厢一同搭火车，抵达台北后，我们先在车站解决午餐，并在里头间晃了好一会，才接着前往学校附近寻找宿舍。 当天晚上，我们同样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间旅馆，将行李安顿好后，我们接着前往学校附近的商圈，游逛到将近午夜才返回旅馆。 当时稍嫌闷热的夏夜，忽然下起不大不小的雨。 忘记是在哪个路口了，当我们俩一同撑着伞，正准备要过马路时，对向车道突然衝出一台车，朝我们疾驶而来。 「小心！」 「啊……」那台车的速度飞快，快到我们做不出任何反应。 「幼慈……」依稀记得情急之下，我用力将顾仁凯推到一旁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，强烈的剧痛如海啸般、吞没了我的所有知觉…… 『碰轰！』 「啊！」我猝然睁开双眼，全身流满了热汗，眼前是昏暗的天花板。 原来、是梦啊，好真实的梦…… 「唔……」在床上躺了好一会，我仍是感到心有馀悸。 好久没梦到当时的情景了，依然是如此恐怖、令人措手不及…… 不知过了多久，我才缓缓起身下床，并拉开透着晨曦的窗帘。 望着窗外的熟悉市容，呼吸着清晨的冷冽空气，此刻的我才找回现实的归属感，清楚并仔细感受身体的一切知觉。 活着，真好…… 今天是连假的最后一天，二月二十八日。 这次连假，汉宇同样有回员林，只是昨天爸妈便开车载汉宇回台北了，并顺道去台北的外婆家办点事情，我则是留在家里读书，并帮忙看家。 将近中午，我奋力骑着单车，终于来到一座位于员林郊区的灵骨塔园区，也是那张语希给的纸条上、所写的地址。 这是我第一次骑单车骑了这么远。 虽然只剩我一人在家，但爸妈还是会打电话查勤的，因此我谎称今天会去谊蓁家读书，因为有过之前的教训，这次外出我还特别跟芯沂、谊蓁串通好了，只希望不会被发现才好。 踏着略感痠痛的双脚走进园区内，里面坐落着外观庄严的建筑，墙边种植了绿化树木，四周瀰漫祥和的氛围，若不是知道这里，还真会以为是平常的寺院。 走进灵骨塔的正殿，我依照纸条上的指示，来到深处的一面塔位墙前，没过多久，我便找到熟悉的名字。 「原来、是真的……」我用手指来回抚摸骨灰柜上所鐫刻的姓名，上面写的是…… 顾綵萱。 「好久不见了，綵萱……」我的双眼不禁泛起泪光，脑海浮现曾经的回忆，「我是、梁幼慈啊，你还记得我吗？虽然我现在、长得和以前不太一样……」 「真是抱歉，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……」 「家伟他、有常常来看你吗……」 「对不起，要是我没有发生那场意外……」我低着头轻声啜泣，缓缓诉说那些想对綵萱说的话。 「或许你哥哥、顾仁凯他……就不会过得如此悲伤了……」不知过了多久，我的心情才稍微平復。 这座灵骨塔园区，除了安置綵萱的塔位，前世的我也同样长眠于此，而今天，正是綵萱的忌日。 十年前的今天，就读大学四年级的綵萱，在骑车去学校的途中，意外发生了严重的车祸，虽然后来被送往医院急救，但抢救没多久仍回天乏术、宣告死亡。 綵萱后来考上位于彰化市的国立大学，因为离家不算太远，为了帮家里节省支出，她都是骑机车通勤上下学，期间并没有发生过意外，想不到竟会在毕业前夕发生噩耗。 那天是寒假的最后一天，綵萱因为要处理事务而前往学校，原本是顾爸爸要开车载綵萱去，没想到当天早上，那台车却莫名故障而无法发动，綵萱才因此改骑机车前去。 悲剧发生后，顾爸爸因此感到十分自责，甚至还得了忧鬱症，自那之后，顾爸爸晚上都会难以入眠，即便好不容易睡着了，却还是会从恶梦里惊醒，我想这或许是顾爸爸在我们社区、为何多是上夜班的原因吧。 庆幸的是，听语希说最近几年，顾爸爸的忧鬱症状有所好转，听到的当下我也稍微松了口气，只是顾仁凯似乎也对綵萱的离开很自责。 他偶尔会想，要是当初能坚持让綵萱住学校附近的宿舍，或是自己能多赚点钱，让家人和綵萱不用顾虑钱的问题，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悲剧了，这也成为顾仁凯前往台北工作的原因之一。 得知这些事后，我才想起綵萱曾对我说过，她想去台北工作，并在台北结婚、买房子，或是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咖啡厅。 「可是，台北的店租很贵欸……」我还依稀记得那些，我和綵萱的聊天片段，「在员林开咖啡厅，不也是可以吗？」 「开在台北才有挑战性呀！而且台北有很多明星艺人耶……」綵萱很喜欢追剧、看电影，我以为她只是看了哪个偶像剧，才一时兴起想开咖啡厅。 「我才不要开在员林，员林又不盛行咖啡厅，说不定开没多久就倒了。」原来顾仁凯会在台北开咖啡厅，同样是为了代替綵萱、完成那来不及实现的梦想。 綵萱，你的梦想、顾仁凯帮你实现了唷，你有看到吗…… 「我会找时间回来看你的，綵萱……」说完想对綵萱说的话后，我准备前往另一个塔位。 同样依照纸条上写的，我缓步走到隔壁的塔位墙，正要开始寻找我的前世姓名时，我猝然感到一阵头晕。 「唔……」奇怪？是我没睡饱吗？还是贫血了？头晕的状况越来越严重…… 「呃噁……」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，噁心反胃的呕吐感接连袭来……我这是怎么了？ 「呜唔……」我难受到半蹲身子、一手扶着塔位墙，还不小心吐了出来。 感到痛苦之馀，我的视线偶然瞥见，我用手撑扶着的骨灰柜、上面所鐫刻的名字…… 梁幼慈。 「原来在这里啊、唔呜……」我难过到蹲下身子，靠在墙边蜷缩成一团，全身冒出冷汗、身体逐渐发冷…… 「喂、你怎么了？没事吧？」奇怪……好像有人在叫我？ 「小妹妹，你没事吧？」我缓缓抬起头一瞧，眼前出现的竟然是……顾仁凯？ 「……怎么是你？」顾仁凯搂住我的手臂，并轻摸我的额头，「你没事吧？还站得起来吗？」 「嗯……」在顾仁凯的搀扶下，我勉强走离骨灰墙一段距离。 奇怪的是，在我远离骨灰墙后，那些强烈的不舒服感便很快消退了。 「谢谢你……」我擦拭着脸上的汗水，并轻声致谢。 「要喝水吗？」我轻轻点头，于是接过顾仁凯手中的水。 喝水后，整个人感觉舒服多了，方才的噁心感早已消失无踪。 「好多了吗？」 「嗯……」原来顾仁凯他，还会用这么担忧的表情关心我吗？ 还来不及感到欣慰，顾仁凯又变了脸色。 「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……」他的神情分外凝重，「是苏语希告诉你的吗？」 「不是的，是我自己找到这里……」 「你快走吧……」不等我把话说完，顾仁凯便严肃说道：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」 「为什么，我不能来这里……」我带着坚定的眼神凝视着顾仁凯，「这里有我前世的朋友，前世的遗憾，还有那个、被困在悲伤牢笼的你。」我注意到他的苍白面容，貌似又比签书会上见到时的气色更差了。 「又在胡言乱语了……」他说话的态度很是冷漠，「快回家好好读书，不要再来这里了，听到没有？」 「不，我会一直来这里，因为你还被困在这里……」我都知道喔，顾仁凯，语希都跟我说了，「在你还没有重拾幸福以前，我会一直来这里的！」每年忌日，无论如何忙碌，即便搬到台北工作了，你也总是会回到这里，悼念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。 「苏语希，又跟你说了什么多馀的话……」顾仁凯撇过头，神情显得若有所思。 「你为何要独自承受那些悲伤呢？明明你已经痛苦到快撑不下去……」我想试着让顾仁凯坦承他所隐瞒之事，近几次见到他的憔悴倦容，我想肯定不是偶然。 记忆中的他，即便遭遇怎样的挫折困境，也绝不会流露出如今这般、生无可恋的眼神。 「你不要再用别人的身体、别人的长相，说着那些……」沉默半晌，顾仁凯转头看着我，语气依旧冰冷：「自以为是梁幼慈会说的话了，算我拜託你，清醒一点、好不好？」 「这跟我是不是梁幼慈，一点关係也没有……」我不为所动，依然直白地诉说心里的话：「我只是想陪你一起，分担那些痛苦的事、悲伤的事，让你重拾以往的幸福，仅此而已。」 「说得如此冠冕堂皇……」当顾仁凯说这些伤人的话时，他的眼眸并没有直视我，「就连考机车驾照的资格、不……就连在便利商店工作的资格也没有的你，还想要拯救我？痴人说梦也该有个限度……」 「没关係，我会一直等你的……」当我得知这些年的你过得如此痛苦，远不及当初我俩一同许下的美好愿景，我就下定决心了，「我会一直出现在你面前，直到你不再逃避我为止。」即使你如何将我推开，我也不会再逃跑了。 「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……」他的眼角隐约闪过泪光，双眸仍没有直视我，「我根本就不喜欢你，也不需要你来拯救，所以你不要再……」 「我到现在还是清楚记得，二十二年前的那天……」那是我想起前世记忆后，最常忆起的美好时光，「我跟家伟，你和綵萱，还有我们的爸爸妈妈，我们俩家人一起开车去垦丁游玩……」 「你闭嘴，我不想听……」 「那时候，你偷偷跟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串通好，要在垦丁的海滩上给我惊喜……」当时的我们烦恼很少、笑容很多，我们可以很轻易地说出心里的话，即使吵架了也能很快和好，「綵萱跟家伟陪我去海滩玩耍，你和我们的爸妈则是在海滩的另一边，将蜡烛排列成形，并一一点上烛光……」 「不要再说了……」 「那时我和家伟、綵萱玩得好开心，根本就不知道、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……」回味那些逐渐遥远的昔日，我才清楚想起顾仁凯为我做的那些、平凡却又重要的小事，「后来、他们带我来到你们准备好的地方，其实当时我有远远看到，你们为我准备的惊喜，但我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……」 「那片随着海风摇曳、排成爱心形状的烛光，伴随着拉炮声响的生日快乐，以及双手捧着生日蛋糕走到我面前，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告白的你，我都还清楚地记得，就好像只是昨天的事……」最后，他还是包容了任性的我，一同重温了这段曾经的美好。 「那些美好、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，就像烟火一样……」顾仁凯的神情，已不再像方才那般冷漠，「短暂的绽放绚烂后，留下的不过是刺鼻的恶臭，以及随风消逝的云烟……」 「你还是、先拯救你自己吧……」虽然眼神依然忧伤，但他的视线终于回到我身上，「不要再沉溺前世的回忆、执着那些回不去的美好了，将这一切通通忘掉，用简佳瑜的身份好好过活吧……」 「那时候，是你主动来追我的……」你代替我还有綵萱完成了梦想，代替了早已离开人世的我们，延续着曾经存在的痕跡。 「这次、换我来追你了，顾仁凯！」现在，换我来回应你的思念了，顾仁凯。 「你这是……」 「我要以简佳瑜的身份，让你再次喜欢上我，所以……」我涨红着脸，虽然感到无比害臊，却还是注视着顾仁凯，毫不犹豫地说出由衷的爱恋。 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！」在你找回真正的幸福之前，我会一直赖着你的。 「我一定会，让你重拾幸福的！」这次，我不会再食言了。 周围十分寂静，我与顾仁凯相互凝视着彼此，有那么一瞬间，时间彷彿停止了。 不知过了多久，不远处的说话声划破沉静，貌似有人往此处走来。 「说完了，就快走吧……」顾仁凯不疾不徐地出声：「我爸妈、还有家伟，他们要过来了。」 「糟糕……」听闻，我顿时感到惊慌。 对啊，既然顾仁凯都来了，今天这种日子，他们当然也会出现，我怎么没思虑到呢？要是被他们撞见该怎么办，我根本没理由出现在这里…… 「往那边走，左转到底、再左转，会回到正殿……」只见他缓缓抬起手，指着我的身后说道：「别让家里的人担心，快回去吧。」此刻，顾仁凯终于露出微笑。 「嗯……」离别之前，我对他挥了挥手。 「你笑的时候、迷人多了。」说完，我便转身跑离了现场。 想说的话都说了，想见的人也见到了，再来就是专心准备会考，并努力达成那个办法了。 我一定会让我们的生活有所交集，我一定会再次回到你的面前…… 这次，我不会再放弃了。 二十、偷偷喜欢你 为了能尽早达成那个办法，和语希在辅导室对谈后的当天晚上，我便将想要跨区考高中的决定告诉了爸妈，在与他们一番沟通后，爸妈欣然接受我的选择、并表示支持。 没错，那个所谓的办法，就是去台北读书。 若是成功的话，至少高中的三年我会在台北生活，也更容易接触到顾仁凯，趁着假日或课馀时间去光顾他开的咖啡厅，将变得不再遥不可及。 要是直接说出目的，爸妈肯定不会答应，所以我只能将目标放在考上台北的前几志愿，并详述我对未来的规划，才让爸妈接受这个提议，也是为自己的决定负责。 现行的会考制度，在彰化就读国中的我，若是想跨区到台北考高中，就必须更改就学区，且有资格上的限制，需准备许多文件并通过申请，成功将就学区改成基北区后，才能参加台北学校的分发。 妈妈的老家住在台北的万华，如今外婆和舅舅仍住在那里，当初跟爸爸结婚时，因考量到未来的不时之需，妈妈依然保持台北的户籍，后来汉宇决定要挑战第一学府建国高中时，便是把户籍迁到台北，成功将就学区更改为基北区，才取得了分发的资格。 有过先前汉宇的经验，我只需要如法炮製，准备好所需文件并通过申请，便能拥有考取台北高中的资格，在校成绩方面，我在各项领域几乎都拿到满分，现在就只差完成各种申请程序，并将会考成绩考好了。 「你居然要跨区考北一女？」 「你之前不是说读彰女就好吗？怎么会突然……」得到爸妈的同意后，我也将这个决定告诉家伟，毕竟他是我的班导，肯定是要知情的。 「不过这样也好，台北毕竟是首都，教育资源远比彰化丰富……」 「还能提早学会独立、体验到社会的竞争，也更能增广见闻……」 「虽然很突然，但老师很支持你喔！去台北读书。」经过一番对谈后，家伟对我的决定表示理解，并给予支持与鼓励。 「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，我会帮你想办法的。」 「我当年可是师大毕业，在台北还是有点人脉的，如果要找补习班或家教，也能帮你介绍不错的老师……」也是因为这次对谈，我才偶然得知，原来家伟后来所读的大学，竟然跟前世的我考上的，是相同的学校与科系。 要是没有发生那场意外，或许今天，我也能成为像家伟、语希那样，热忱亲切、关心学生的好老师吧？ 沉浸于反覆而充实的校园生活，转眼间，身穿的学校制服早已替换成短袖，墙上的日历来到五月，距离会考仅剩不到几天。 这段期间，妈妈准备好所有证件资料，还特地向银行请了一天假，去台北帮我办理迁户籍的作业，更改就学区则是要先上网申请，将所有资料填妥后，再将文件缴回学校既可，整体程序比起前世的我考国中基测那时，还要来得复杂许多。 学校方面，国中的所有课程早在四月初便提早教授完，其馀的便是各种考试与不断地复习，也因为会考将近，平时不怎么认真念书的同学，几乎都卯起全力做最后衝刺，班上多了浓厚的读书氛围。 至于我，虽然多了重要远大的目标，却依旧保持自己的读书步调，用平常心看待每一次考试，毕竟真正的战场是在会考那天，况且前世的我都考过大学了，会考对我而言已是曾经沧海。 身为班上的第一名，若是有同学向我询问功课，我也多会为他们解答，授业解惑的同时，也能从中得到温习，令我深刻体会到教学相长的真諦，回想起当初，正是顾仁凯时常教导我功课，我的成绩才得以持续进步。 「什么？你居然要去台北读书？」后来，我仍是在与好友的聊天中，坦承了报考台北学校的事。 「怎么不留在彰化就好？」 「这样以后上高中，不就见不到你了吗？」芯沂和谊蓁得知这个消息后，都感到很突然、且十分不捨。 「佳瑜，你怎么可以拋弃我们？呜呜……」 「抱歉，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时机告诉你们……」我怀抱歉意对她们说：「我也是思考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的，想去台北见见世面，学着让自己更独立，所以……」 「没关係，我可以理解，只是觉得有点突然……」芯沂收起撒娇模样，带着微笑说道：「去台北以后，要好好照顾自己喔，知道吗？」 「有回员林一定要跟我们联络，不可以忘记我们唷！」谊蓁也出声表示：「以后去台北玩的话，就请佳瑜当我们的导游了。」 「没问题，随时欢迎……」听到她们的鼓励和祝福，我的心里满是欣慰，「我会好好加油，不会忘记你们的。」 班上的好友得知我将去台北读书后没几天，便几乎全班都知道这件事了，当然也包括子维。 「是说……」某次子维来问我功课时，也主动提起了此事。 「你怎么会决定要去台北读书？」不少同学问过我类似的问题，所以我也维持一贯的说法，以差不多的理由回答了他。 「好好加油，北一女没那么好考……」谈论这个话题时，子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，只是直到最后，他都没说什么奇怪的话，反倒是对我的决定给予肯定。 「数学或自然有遇到问题，也可以问我……」离开座位前，子维冷不防地对我说：「我好歹也是班上的前三名，应该能帮上你一点。」子维虽然有参加篮球校队，课馀时间时常去打球，成绩却依然名列前茅，可谓是文武双全。 「谢谢你……」我对他莞尔一笑：「一起加油吧，希望我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志愿。」虽然之前跟子维有过小冷战，但我们很快就和好了，彼此的相处又回归自然。 在我还没想起前世时，本来是打算留在彰化读高中就好，如今的我选择去台北读书，除了要离开熟悉的故乡与相识许久的朋友，更要面对陌生的环境，虽然对未来感到些许不安，但听到亲友们对我的祝福，让我获得不少面对困难的信心和勇气。 唯一愧疚的是，他们并不知晓我去台北读书的真正企图，而我只能时刻珍惜这些美好，并感谢给予我帮助的所有人。 很快的，会考来临了。 为了保持好精神，会考的前一天晚上，我不到晚上十点便就寝了，隔天则是早起穿衣梳洗，一切准备就绪后，便出发前往会场。 我的考试地点是在员林的一所国立高中，同时也是前世的我所就读的高中母校，抵达校门口时，四周早已前来眾多考生，以及陪同的家长师长。 踏进校园，曾经的高中母校改变了不少，却也存留了许多我所熟悉的轮廓，或许是早已习惯想起前世后的生活，见到那些记忆中的景物，虽然多少有些感触，却不影响我的应考心情。 「好好加油吧，简佳瑜……」去洗手间时，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加油打气：「你一定可以做到的！」 会考的第一天考到下午近五点，考试的过程十分顺利，题目都是我有做过的，作答起来得心应手，除了有一题格外困难的数学题我没什么把握，其他的基本上没什么问题。 会考的第二天则是到中午就结束了，出现的考题也都是我有复习过的，只要保持平常的实力专心做答，应该也是十拿九稳。 「终于、解脱了……」当我考完最后一科、踏出考场教室时，我伸起懒腰并深呼吸着，终于在此刻卸下这些日子以来的重担，紧绷的心情也随之放松。 为了达成渴望的目标与憧憬，我已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，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。 会考结束后，班上同学明显回復了以往的朝气，每节下课的教室皆充满着聊天和嘻笑声，某些男生甚至会在午休时间、偷溜去操场打篮球。 「咦？」某天，我的抽屉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贺卡，打开一瞧，才发现这其实是封写给我的情书。 「唉唷，又收到情书了。」循声回头，才发现芯沂站在我身后，她来到我的座位前，鬼头鬼脑地问：「谁写给你的呀？」 「隔壁班的。」我淡然回答。 「是谁呀？我好好奇唷……」芯沂瞄着我手上的情书，意图很是明显，「我可以看看吗？」 「嗯……」我将情书递到她面前，并无奈地笑道：「又没什么好看的。」 「矮额，写得好肉麻……」看完后，芯沂露出嫌弃的表情，却又话锋一转地说：「对了，佳瑜。」 「嗯？」 「午休的时候，陪我去图书馆那边的凉亭、好不好……」芯沂的笑容隐约有些苦涩，「我有话想跟你说。」午休时的图书馆附近基本没什么人，离教室也不会太远，是我们学校里偷约会的好去处。 「咦？」我纳闷地问：「不能现在就说吗？」 「唉唷，等等就要上课了……」芯沂再次请求我：「一起去啦，现在午休出去都不会登记了。」 「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？」她怎么会特地约我到那里？我不禁涌起联想。 「对你来说可能不是，不过对我来说、是很重要的事。」 「好吧……」见芯沂如此诚挚地邀请我，我也不好意思拒绝，「你应该、不会对我乱来齁？」 「吼，我是那种人吗？」芯沂莞尔说道：「你放心，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，顺便分享一个我的秘密。」 「什么秘密啊？害我越来越好奇了。」 「嘿嘿，先卖个关子，午休那时候再说囉！」语毕，她淘气地回眸一笑，便回去自己的座位了。 芯沂想对我说什么事呢？如此郑重其事的，只是此时的我也摸不着头绪。 午休时间，我和芯沂一同来到图书馆旁的凉亭，周围有着造景盆栽，不远处则是绿意盎然的行道树，给人祥和愜意的舒适感。 「我准备好了……」就坐在凉亭里的木桌前，我对身旁的芯沂说道：「你可以说了。」 「嗯……」芯沂一手捉着自己的领口，并轻轻扬起嘴角，「我培养一下情绪。」 「还培养情绪咧……」我无奈地叹了口气，并玩笑说道：「要不是你是女生，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告白哩！」 「呵呵……」她的脸颊略为泛红，而我却没有多加留意，「佳瑜，你先把眼睛闭上。」 「蛤？」我感到哭笑不得，并纳闷地问：「不过是聊聊天而已，为什么还要闭上眼睛？」 「增加仪式感嘛……」芯沂自若地说：「我现在要说的，可是都没人知道的祕密唷！你即将是第一个知道的。」 「这样啊……」虽然不知芯沂的用意为何，但我也没有多做猜想，「好啦，那我照做就是了。」 「嗯，佳瑜好乖。」她轻摸我的头。 「要快点喔，不然我怕我会闭到睡着。」说完，我便闔上双眼。 「嗯……」耳际传来芯沂的说话声：「眼睛要闭紧，不可以偷瞄喔。」 「不会啦。」 「我说睁开，你才可以睁开唷。」 「知道啦，都依你的……」虽然无奈，但我更好奇的是，她想对我说什么秘密？竟然还叫我闭上眼睛，到底在搞什么把戏…… 算了，反正等会就知道了，我就静待答案揭晓吧。 周围驀然沉寂下来，薰风撩过树梢的微弱声响因我们的缄默不语而显得清晰，蝉声已在不知觉中消停，短暂的悄然寂静令氛围变得微妙。 「简佳瑜……」 「嗯，我有在听。」 「我喜欢你。」……咦？ 「唔……」我立刻睁开双眼，芯沂却早已将我抱住，并亲吻着我的双唇。 「你、你干嘛……」我下意识将头撇开，不敢直视她的双眼，脑袋顿时一片空白。 「再一下就好……」芯沂的声音很轻、很温柔，她又缓缓地亲吻住我，能感受到嘴唇的柔嫩触感，以及她的温热呼吸。 「呜唔……」我可以拒绝的，但我却没有这么做，只是任由她在我的嘴唇上，表达那些深沉压抑的情感。 二十一、恋爱那件小事 结束亲吻后，芯沂深情地凝视着我，没多久便哭了出来。 「对不起、呜呜……」耳边传来啜泣声，她难过的低着头，眼眶的泪水不停滑落。 见芯沂哭得如此伤心，我也不禁泛红了双眼，只是我的思绪仍未平復，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。 芯沂竟然……喜欢我？我对此完全没有察觉，甚至没有过类似的遐想。 也就是说，之前我的猜想完全是错的？我以为芯沂喜欢子维，只是碍于子维喜欢的人是我，所以她才没表现得这么明显……原来是我误会了？ 但其实仔细想想，好像也不是毫无端倪，也是在此刻我才意识到，国中这三年来，芯沂都没交男朋友的真正原因…… 是我对感情太过迟钝吗？抑或是芯沂隐藏得太好？在此之前，她对我的许多关心与亲暱举动，我只是单纯的以为、是因为彼此的交情好…… 不知过了多久，哭泣声逐渐微弱。 「你在生气吗？」芯沂抬头看着我，轻声地说：「怎么都不说话……」 「没有生气，只是……」我擦拭泛泪的双眼，缓缓回答：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……」 「对不起……」 「你真的……喜欢我吗？」此时我才意识到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芯沂哭泣的模样。 「嗯……」她看着我，害羞地点头。 「我完全没发现……」我难掩尷尬地说：「我以为你喜欢的是，庄子维……」 后来的时间里，我聆听着芯沂娓娓诉说那些，喜欢上我的心路歷程。 「我从来都不觉得、自己会喜欢上女生，可能是因为我们家信基督教，我其实对同性恋有点排斥……」芯沂对我说，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。 「每当我看到男生向你告白，或是你又收到谁的情书，虽然知道你不会答应，但我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……」当她发觉对我的特殊情感逐渐萌芽时，也有试着去扼杀这份情感，试着像以前一样去喜欢男生，「我察觉到你喜欢庄子维后，就一直在观察他，感觉他是可以託付的对象，所以才想着要凑合你们……」 「我当时在想，如果你跟庄子维交往，或许我就能渐渐将你放下，即便后来出现了若雪，我也不曾改变这个想法……」只是她努力了很久，却发现仍是做不到，反而是在自我的拉扯中，察觉到自己真正的心意，「只是后来得知你上高中后，要去台北读书了，我才会……」 「我本来没有要说的，想着也许再过段时间，我就会慢慢的不喜欢你了，然后用正常的心态和你当朋友，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……」听闻芯沂说的这些，虽然感到五味杂陈，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，并佩服她的勇气。 「我也想像你这样勇敢一次，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喜欢的人，可是我现在、又后悔了……」芯沂露出无奈的苦笑：「说了以后，我们应该、就当不成朋友了吧……」 「没这回事喔，芯沂……」我伸手轻抚她的头，莞尔说道：「谢谢你让我知道，你对我的真正心意，虽然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喜欢，但是你放心，你一辈子都会是我的好朋友。」闻言，她的双眼又泛起泪光。 「我不会推开你的，所以……」我带着真挚的眼神看着她，「你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，和我聊天、约我出去玩唷！」 「佳瑜，谢谢你……」此时，芯沂终于回復了笑容，「只要你愿意继续跟我做朋友，我就心满意足了。」 后来，我们聊到鐘声响起才离开凉亭。 「今天的事，不可以说出去喔……」返回教室的途中，芯沂冷不防地对我说：「这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。」 「嗯，我答应你……」我扬起嘴角，并举起手作势说道：「来，打勾勾。」 「嗯……」她犹豫了一会，才带着微笑勾住我的小拇指，「打勾勾，说谎的是笨猪。」 「咦？不是小狗吗？」 「小狗太可爱了，没有惩罚性，所以是笨猪才对。」 「呵呵，矮福惹u！」我和芯沂相视而笑。 我会永远记得，曾经有那么一位古灵精怪、笑起来很可爱的女生，对我勇敢说出心里的爱恋。 我不会忘记你的，芯沂，我这辈子的好朋友。 后来直到毕业之前，我们的相处仍是如往常般，没有任何不自然，她对我告白的事彷彿没发生过，我也因此开始审视自己，很多方面都不如芯沂来得成熟懂事。 换作是我，肯定无法像她那样，跟喜欢的人朝夕相处，还能隐藏心意这么久，甚至为了成就对方的幸福、而委屈了自己…… 国中三年的校园生活即将画下句点，再过几天就是毕业典礼了。 某天上午，家伟在下课后叫住了我。 「佳瑜，你来找老师一下。」 「梁老师，怎么了吗？」我不疑有他，很快便来到他的办公桌前。 「今天中午吃完饭后，你去辅导室找我……」当时家伟的模样，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，「我有话要跟你说。」 「蛤？为什么要约在辅导室……」我纳闷地问：「在导师办公室不行吗？」 「那个时间有很多老师在睡午觉，会吵到人。」 「喔……」虽然知道拒绝不了，但我仍是好奇地问：「是有什么话啊？不能现在说吗？」 「就、聊聊你去台北读书的事，还有对未来的规划之类的……」家伟略显吞吐地回答。 「这些不是之前就聊过了吗？」我困惑地皱起眉，「有必要再聊一次吗？而且还约在辅导室。」 「唉，真是的……」家伟烦躁地搔搔头，并从座位上起身，「总之，中午记得来辅导室找我，知道吗？」语毕，他便快步走出教室、离开了。 「喔……」看着他的背影，我的脑海浮现语希和芯沂约我去聊天时的情景。 总觉得有什么蹊蹺，但家伟毕竟是我的班导，应该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我才对。 午休时间，我来到辅导室。 「你好……」当我推开门走进里面时，身后却传来一声叫唤。 「佳瑜，你来啦！」我顿时受到惊吓，回头一瞧，原来身后的人是家伟。 「老师，你想吓谁啦？」我皱着眉抱怨。 「你可真早到……」家伟走到我的前面，貌似不以为意，「走吧，我们里面聊。」随后，他走到諮询室门前，接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。 又是諮询室？我的心里不免涌起联想，并注意到他手上提的纸袋。 「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……」就坐后，家伟率先开口：「恭喜啊，终于毕业了。」 「嗯，谢谢老师。」 「那个、这是给你的……」他将手中的纸袋递到我面前，微笑说道：「生日快乐。」 「咦？」这个纸袋居然是要给我的？我顿时感到受宠若惊，并困惑地问：「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啊？」 「嗯，我知道……」家伟沉稳解释：「再来你就毕业了，我应该很难会遇到你，所以想提早拿礼物给你，预祝你生日快乐。」 「咦……」我又疑惑地问：「老师，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？」 「我其实不知道你现在的生日，但……」家伟的神情变得温柔，「我还记得你以前的生日，七月十三号，没错吧？」闻言，我又是一阵诧异。 「你怎么会……」七月十三号，是我前世的生日啊！难道、他也知道了？ 「其实，苏老师都跟我说了……」家伟略显尷尬地搔搔头，「她有叫我要保密、不要跟你说的，不过今天都最后一天了……」果然是语希跟他说的，其实在此之前，我就有预想过类似的情境。 这样也不错吧，能在毕业之前和家伟相认…… 「原来、你都知道了呀……」我很快调整好思绪，并微笑地说：「笨蛋家伟，好久不见了。」 「我现在可是你的班导师，你这样称呼我、很不尊师重道唷！」 「唉……」我叹了口气，故作苦笑地说：「以前都是我欺负你，现在换你来欺负我了。」 「哪有啊，我明明这么照顾你……」此时，家伟收起脸上的笑容、并话锋一转：「是说，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……」 「难以置信什么？」 「就、想起前世记忆什么的……」他摸着下巴，作思索状地说：「你真的、是我的姐姐吗？你真的是梁幼慈？」 「你不相信我就算了，居然还不相信语希……」 「话不能这么说……」家伟露出无奈的苦笑，「毕竟想起前世记忆这种事，实在很难让人第一时间就相信。」 「说的也是……」我思忖了一下，接着提议：「不然、我们来聊聊以前的事吧，我也很久没有以姊姊的身份跟你聊天了。」 「呵呵，那我就奉陪到底了。」 后来，我和家伟聊了许多以前的事，也向他询问前世父母的近况，得知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好，我也为此感到欣慰，心里的牵掛又减轻了些，尤其是我前世的爸爸，他是菸龄超过三十年的老菸枪，在之前的疫情期间有确诊过，自那次确诊后，他为了身体着想，便索性开始戒菸，直到现在已将近两年没抽菸了，终于戒掉长年的坏习惯。 聊了许多只有梁幼慈才知道的事后，家伟也终于相信我想起前世记忆的事，我能理解他的反应，毕竟就连我自己直到现在，仍是对此感到不可思议。 「是说……」聊到一半，家伟冷不防地问我：「你真的打算，这辈子也要继续喜欢仁凯哥吗？」 「嗯……」一提到顾仁凯，我的心情莫名沮丧起来。 「虽然我知道现在的自己跟他的年纪差很多，但……」沉默半晌，我才勉强扬起嘴角：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还是没办法不喜欢他，也许是放不下前世的眷恋吧，但、那又如何呢？尤其是听到綵萱的事，我就更放不下顾仁凯了，我想试着重新走进他的心里，让他不要活得这么寂寞……」 「嗯……」家伟的表情也变得凝重，「你离开后的这些年，真的发生了很多事……」或许是因为提到綵萱吧，家伟以前和綵萱十分要好，虽然没有发展成恋人，却也是比朋友更加深厚的情谊，就像亲人一般。 綵萱的离开，想必他也为此难过了很久，或许直到现在，也还没有真正的释怀过。 「长大，真的是件残酷、却又不得不经歷的事呢……」家伟若有所思地看着我，并语重心长地说：「明明以前聊的都是课业成绩、同儕朋友，假日去哪里玩，或是出了什么好看的漫画、好玩的游戏，但是随着年纪增长，聊天话题就逐渐变得现实、严肃，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中，慢慢变成大人的模样……」 「也许吧……」我勉强挤出微笑，「因为我还没有真正长大、出社会工作过，所以我很难完全体会，你们大人所经歷的心境。」此刻，我回想起顾仁凯对我说的那些伤人的话。 是碍于现实的不得已，你才将我推开的吗？倘若我也经歷过现实的洗礼、抑或那些真切的悲伤，是不是就更能理解你的心境呢？ 「呵呵，说的也是……」或许是想缓和气氛，家伟扬起微笑地说：「总之，你现在只要烦恼怎么追回仁凯哥，尽情享受恋爱的酸甜苦涩就好，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话锋一转地问：「我的事情，你有打算跟爸妈说吗？」 「暂时、没有吧……」他停顿了一会，才接着回答：「其实爸妈对你离开的事，已经释怀得差不多了，虽然偶尔还是会有所感慨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满怀愧疚地说：「家伟、对不起，因为我的关係，害你过得这么辛苦……」 「笨蛋姊姊，你在说什么呢……」他轻抚着我的头，娓娓说道：「发生那场车祸、并不是你的错啊，况且爸妈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，根本轮不到我来烦恼，而且我身为男人，本来就该有所担当嘛，所以啊……」 「你就不要顾虑这些了，用简佳瑜的身份好好生活吧……」家伟带着温柔的笑容，安抚了我的歉疚与不安，「看到你这辈子变得这么聪明，还变得这么可爱、有礼貌，生活也过得很好，我很为你感到开心唷，笨蛋姊姊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也重新展露笑顏，并玩笑地说：「我明明上辈子也很聪明、可爱、有礼貌好嘛！」 「是是，你说得是。」 彷彿只是一眨眼的时间，鐘声响起了。 离开辅导室前，家伟有些依依不捨地对我说：「去台北以后，要好好照顾自己，知道吗？」 「嗯，我会的……」我点头示意，并微笑地说：「谢谢你，家伟，你是我遇过最好的班导师，也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弟弟。」 「你也是我亲爱、也最放心不下的学生了……」他又摸摸我的头，莞尔说道：「一定要把仁凯哥追回来唷！我等着收你们的喜帖呢！」 「还喜帖咧！我现在才几岁呀……」 从没想过与家伟相认后，我们的聊天会是如此自然，彷彿穿越了时空，回到遥远记忆里的青涩时光。 过了几天，终于来到毕业典礼的前夕，曾问过语希的那个疑问，我也终于得到了解答。 二十二、我所不知的那场恋爱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中午，我来到视听教室的门口。 「佳瑜！」没多久，苏老师便出现在我的视线中。 「等很久了吗？」语希走到我面前，并打开教室的门。 「没有，我刚到而已。」 语希邀约我午休时要单独聊天，因为辅导室有其他老师在使用，而语希下午的课刚好在这间视听教室，于是我们便约在这里见面。 一进教室，语希先把手上的课本教材放在办公桌、并稍作整理，我则是拉了张椅子到办公桌前，一切就绪后，我们才开始今天的谈话。 「抱歉，最近忙到都忘了约你。」 「没关係，语希你比较忙，我也怕会打扰到你。」我们先是寒暄了几句，才接着进入正题。 「之前在辅导室时，你不是问过我……」语希率先话锋一转，郑重其事地说：「为什么我会这么关心你和顾仁凯，还特地帮助你们吗？」 「对喔……」闻言，我才想起此事，「其实我忘记这件事了，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。」 「在你上台北找顾仁凯之前，我觉得我有必要、跟你说这件事……」语希的神情变得凝重，却又隐约有些心虚，「我想先确认一下……你是不是还不知道，我和顾仁凯发生过什么事？」 「啊？」听闻，我不禁胡思乱想了起来，「你跟他发生什么事了？你们该不会吵架了吧？还是……」 「不是吵架……」语希略显无奈地说：「顾仁凯他，果然没告诉你啊……」 「告诉我什么？发生什么事了？」我没预想过这种情况，来赴约之前，我以为此次会是聊些较为轻松的话题。 「佳瑜，对不起……」她的表情很是歉疚，「我会拖到现在才说，一来是怕影响到你的会考，二来是因为、我没有勇气开口……」 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……」见到语希莫名的愧疚模样，我的心中涌起不安，「语希你直接说呀！别卖关子了。」 「那我就说了……」她的语气依然沉重，「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没关係，毕竟、这是你应该知道的事……」此时，我的脑海闪过许多回忆片段，奇怪的是，里头多是语希和顾仁凯聊天时的情景。 「怎么会呢？语希你对我这么好，突然说什么原不原谅的……」 「其实、我和顾仁凯……」我看着语希的双唇缓缓说出，那句难以置信的话。 「我们两个，曾经交往过……」 ……咦？ 语希刚才、说了什么？ 我没听错吧？ 「你……」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，「你是开玩笑的吧？」记得以前语希和顾仁凯颇有话聊，却也没有时常接触、或是有过什么踰矩的言行举止…… 「不，我是说真的。」我应该先听她把话说完的，可是为什么、我会感到如此复杂的情绪，而且难以忍受…… 「可以再说一次吗？你刚刚说的……」你是开玩笑的，没错吧？快啊，快说你是骗我的，不然我就快要…… 「其实我和顾仁凯，曾经交往过……」失去理智了…… 「苏语希！」下一秒，我大力拍着桌子，并激动地站起身，「你、你为什么会跟顾仁凯、交往……」我的眼眶泛出泪水、并咬紧着牙，强忍住即将失控的自己。 「佳瑜，你冷静一点、先听我说……」 「我要怎么冷静？我、我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些……」我的身体不停发抖，脸颊逐渐发烫，呼吸也变得急促。 「梁幼慈，你冷静一点！」语希骤然变了脸色，她抓住我的肩膀，神情激动地说：「想哭的人是我吧？顾仁凯为了你，最终还是把我推开了……」 我愣住了，抑或是、我冷静下来了……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见到、语希如此情绪失控的模样。 「你觉得只有牵过手，连接吻都没有过的交往，能算得上交往吗？」她的神情变得哀伤，双眼也泛出泪光，话语间流露着难以诉说的委屈。 「什么意思？我不懂……」 「我和顾仁凯，交往不到半年就分手了……」语希的说话声逐渐哽咽，「而且我们只有牵过手，至于接吻、那是一次也没有过……」 「你知道、这是为什么吗？」见到她如此悲凉的神态，我反而觉得好心疼，甚至歉疚自己方才的反应。 「不知道……」她究竟和顾仁凯，发生什么事了？ 「那是因为，即使你已经离开这么多年，顾仁凯他、依旧忘不了你……」我又重新坐了下来，聆听语希诉说那些、关于他们交往的缘由与经过。 语希是升国中后才认识顾仁凯的，她向我坦承，其实在国二那时，她就喜欢上顾仁凯了，只是当时我们俩在交往，她也就没表现出这份爱恋，反而是很努力的隐藏，并刻意与顾仁凯保持距离。 只是后来，她仍是没克制住这份情感，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，竟会喜欢顾仁凯这么久，而且是近乎疯狂的程度…… 「语希，对不起……」在开始详细诉说前，我便先向语希道歉，「我刚才一时激动、对你太兇了……」此时的我们情绪已然平復。 「没关係，我也要向你道歉……」语希挤出勉强的微笑，难掩惭愧地说：「身为大人的我、竟然也失态了，我应该稳住情绪的。」 「我都不知道，原来你暗恋他这么久了……」 语希接着说，她是在顾仁凯当兵退伍后不久，开始和他交往的。 「新兵训练那时的恳亲日，我也有去看他，他下部队的每次放假，我也会特地从台北搭车回员林，只为了能见他一面，或许是因为我这般关心在乎、或者该说是死缠烂打呢？他才会在退伍以后，答应试着和我交往……」 「那时我们会用即时通联络，不过大多是我主动密他，几乎每个礼拜放假，我都会搭车从台北回来，每次跟他出去约会，甚至是在外面想牵他的手，他都不是很情愿的模样，虽然知道他并不喜欢我，但我仍是告诉自己，或许交往的时间一久，我们的感情就会慢慢升温……」 「只是后来，他还是跟我提分手了，顾仁凯说、他还是忘不了你，他觉得跟我交往会令他有罪恶感，就好像自己背叛了你，即使你早已离开人世许久……」说这些事时，语希的双眼有些湿润，虽然语调平稳自若，神情却流露着无奈，以及淡淡的惆悵。 分手后，她还是时常关心顾仁凯，而顾仁凯仍是用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她，没有因此拒语希于千里之外，却也没有除了友谊以外的情感或想法；当时语希有位大学学长、追求语希好几年了，对她十分贴心，两人也颇有话聊，虽然语希知道那位学长是值得託付的人，但无奈对他的喜欢仍远不及对顾仁凯的情感，所以迟迟没有进展。 直到后来，顾仁凯也发现了不对劲，他从朋友口中间接得知，语希仍是忘不了自己，这才将语希的联络方式与社群好友通通封锁，要语希赶紧忘了他，无奈之下，语希才选择了当个被疼爱的一方，开始与那位学长交往，之后也顺利结婚、变成了她现在的老公。 语希也跟我提起，当初她本是打算读另一间女校高中，因为顾仁凯的缘故，这才改了志愿、变成我的高中同学，大学也是为此选填了同一所，虽然和我们不同科系，只是没想到，后来我竟然遭遇车祸而离世，顾仁凯也因此没去读大学。 听闻至此我才理解，为何一开始、语希会形容自己对顾仁凯的爱恋近乎疯狂…… 「我很可笑吧，居然是因为顾仁凯封锁我、强行要我放弃他，而不是我自己将他放下……」语希带着苦笑，难掩沮丧地说：「直到现在，我还是没有顾仁凯的fb好友，line也被他封锁好几年了。」闻言，我感到一阵诧异。 「真的假的？我看你们的互动满正常的啊，怎么会……」我完全没查觉到这件事，还以为语希和家伟一样，与顾仁凯保持着正常的朋友关係。 「应该有七年了吧，这种情况……」语希带着落寞的神情，娓娓说道：「我是透过共同朋友才得知顾仁凯的近况，中间因为参加朋友的婚礼或聚会，有见到顾仁凯几次，回员林教书后，我才知道家伟一直都有跟顾仁凯保持联络，也才知道这些年来，他都没交过女朋友。」原来他是累犯啊，难怪封锁我时这么乾脆俐落…… 「可是、你现在已经结婚，也有小孩了，应该可以回復朋友关係了吧？」听闻这些事，我反而开始同情语希了，「因为这样就不再联络，感觉有点、没必要……」总感觉顾仁凯这么做，有点太过绝情了。 「没关係，这样也好……」语希勉强挤出微笑，「因为直到现在，我还是偶尔会、有点掛念他……」 「啊？」她竟然还没完全放下顾仁凯吗？怎么会……「你在说什么啊？你不是结婚了吗？而且还有小孩了……」这不就表示，语希并没那么喜欢自己的老公吗？否则怎么会怀着这种、类似精神外遇的情感…… 「因为人啊，不一定都是跟自己最爱的人结婚，所以啊……」语希带着落寞的神情对我说道：「佳瑜，我希望你不要变得像我一样，对现实委曲求全……既然你都想起前世记忆了，那就将当初的悲剧，改写成美满的happyending吧。」 「我希望能看见你和顾仁凯走到最后，这样我也会感到安慰一点，至少他如此拒绝我的原因，是为了与你再续前缘，并且拥有美好的曲终……」语希真的比我想像中、还要来得深爱顾仁凯，甘愿为此付出这么多，甚至愿意成全我、只希望顾仁凯能够过得幸福。 有点自叹不如呢，或许是我将顾仁凯曾经对我的喜欢视为理所当然，而在不自觉中忘了多珍惜它…… 「这样的我、让你感到很陌生吧……」沉默半晌，语希出声说道：「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、你所认识的苏语希了。」当时的顾仁凯，是不是也在类似的心境下、对我说出那些话呢？ 「不、你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，对谁都很体贴、总是关心别人、却忘了多对自己好一点的语希……」我轻轻握住语希的手，用诚挚的眼神注视着她：「谢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心里的话，谢谢你在顾仁凯难过失意的时候、愿意拉他一把，谢谢你愿意相信我、并帮助我重新回到顾仁凯的面前……」 「那是你自己的努力，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。」 「语希，你可是我的英文老师……」我莞尔说道：「我的英文变得这么好，也是因为你教得好呀！」 「呵呵，你还是跟以前一样……」语希的表情，已不再像方才那般忧伤，「答应我，一定要跟顾仁凯重修旧好、并写下一个美好的结局，好吗？」 「嗯，我答应你……」我带着坚定的信念，回应她的期许：「我一定会让你收到我和顾仁凯的喜帖，你等着吧！」 「呵呵……」语希伸出小拇指，对我作势说道：「打勾勾，一言为定唷！」 「嗯……」我也勾住她的小拇指，毫不犹豫地应诺：「一言为定！」 返回教室的途中，我默默回想着方才和语希的那番谈话。 从以前我就知道了，顾仁凯的异性缘很好，有许多女生暗恋过他，每当特殊节日，他也总会收到许多礼物与告白，虽然我也有过不少爱慕者，但仍不及顾仁凯的一半。 只是我没想到，竟然连语希也沦陷了，而且她对顾仁凯的情感，远比想像中还要来的深沉强烈，我本以为她对恋爱没什么兴趣，真相却是截然相反，看来在感情方面，我是真的迟钝得离谱…… 而真正令我感到意外的，是顾仁凯对我的专情，我没想过自己离开以后，顾仁凯仍会如此掛念我，面对眾多的追求不为所动，甚至还成为他重新获得幸福的阻碍，意识到他对我的深厚情感，我也更不能辜负他的思念了。 即使我早已不是梁幼慈，但心中的那份爱恋仍是不曾改变，我想回应你的思念，重新回到你的身边，然后一起、将前世的遗憾改写成逗号，继续写下属于我们的未来。 翌日，终于来到毕业典礼的这一天。 「佳瑜，你要记得想我喔！」 「以后就看不到你们了，好捨不得……」面对即将各奔前程的离别场面，我以为自己会哭得很惨，结果我只是眼眶有些泛泪，反倒是帮忙安慰其他哭泣的女同学。 「不要哭啦，晚上不是还有谢师宴吗？还是见得到我呀！」芯沂和谊蓁也哭了，我则是在一旁安抚她们。 「佳瑜，你这算是安慰吗？有点破坏气氛耶……」谊蓁破涕为笑地吐槽我 「不管啦，佳瑜，你不要去台北啦！呜呜……」芯沂则是不停向我撒娇，令我感到哭笑不得。 毕业典礼结束后，我们还约了一群好友，一起到员林的市区吃饭游玩，为国中生活的尾声增添更多回忆。 晚上结束谢师宴后，或许是热闹后的空虚吧，一回到房间，我瞵视着自己的国中制服、书柜上的参考书，以及刚领到的毕业证书，莫名涌起一阵感慨。 我真的，毕业了啊，再来就要去台北读书了…… 回想着国中三年来的点滴回忆，尤其是想起前世记忆后所遭遇的一切，彷彿就像电影情节般梦幻、不可思议。 我这辈子，也遇到了许多美好呢，将这一切告一段落后，我也即将迈向新的啟程。 我的第二个国中毕业后的暑假，开始了。 二十三、下一站，台北 终于来到这一天了。 在我生日的前一天，也就是今天，是高中分发入学的放榜日，这几个月来不断准备各种资料、办理各种程序、申请各种流程，并认真读书将会考考好，终于要在今天揭晓努力的结果了。 虽然我预期自己最差的情况、是落到第三志愿，但为了避免万一、陷入没有学校可读的窘境，最后我一共填了五个志愿。 早上将近十一点，我坐在汉宇的电脑桌前，爸妈和汉宇也围坐在一旁，一同等待查询放榜的时间到来，随着时间愈来愈近，我的心情也越发紧张。 「好紧张喔……」 「有什么好紧张的？反正结果早就注定好了。」汉宇一副事不关己地说着，明明当初他在查榜时还比我紧张。 「平常心啦，佳瑜，就算没考上北一女也没关係。」 「是啊，不论读什么学校，重要的是之后也要持续努力、保持良好的读书习惯。」虽然知道爸妈是在安抚我的紧张情绪，但听完后我反而更有压力了。 终于来到开放查询的时间，输入资料时，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略为发抖，心跳也有些急促，按下送出后，网页迟迟没跑出结果，等候了几分鐘，竟然还跳出网路连线失败的讯息。 果不其然，因为有太多人同时查询放榜，网页的流量过载，因而无法顺利查询到结果。 「网页当机了吗？」 「不然就等等再查吧？」 「咦？」正要从座位上起身时，我发现我的手机有一封简讯通知。 『基北区免试入学分发结果通知……』打开简讯，一瞧见开头的几行字我才顿然想起，这次放榜结果有简讯通知啊！ 我赶紧看完接下来的内容…… 『学生简x瑜，经分发录取台北市立第一女子高级中学……』见到这行字的我，瞬间发出惊呼…… 「啊啊啊！」天啊！这不是在作梦吧？ 「简佳瑜！你发疯喔……」 「我考上了！居然真的考上了……」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，兴奋地将手机简讯摆到他们面前，「你们看这个，录取通知的简讯！」 「佳瑜，恭喜你考上北一女！」 「我的宝贝女儿，恭喜你！」 「恭喜啊，不愧是我的妹妹！」爸妈看完简讯后，面带灿笑地向我祝贺，汉宇也对我竖起大拇指，房间内充满喜悦的氛围与欢庆声。 后来，我还特地上网复查放榜的资讯，显示的结果与简讯上的相同，想不到我会如愿考上第一志愿，得知这个好消息后，我也一扫等待放榜时的紧绷心情，暂时可以尽情享受这个暑假了。 晚上，爸妈带我们来餐厅庆祝，享受美食之际，我正好收到子维传来的讯息，他跟我约好、明天要拿生日礼物给我。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，想着之前我已受到子维不少照顾，还平白收礼物的话，感觉很过意不去，但他很坚持要送礼物给我，除了祝贺我的生日，一方面也是恭喜我考上第一志愿，犹豫没多久，我仍是答应他了。 之后没什么机会再见到子维，就当作去台北读书之前、对他的道别吧。 翌日上午，我坐在社区大厅的候客区沙发上滑着手机，等候子维的到来。 毕业后没多久，爸妈就帮我的手机办理了无线上网功能，让我现在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用手机上网，不必担心没有网路而收不到讯息了。 「咦？」瀏览社群平台时，我无意间瞥见一篇贴文，仔细一瞧，竟然是若雪的粉专发的？ 「佳瑜！」正要一探究竟时，子维正好来了。 「等很久了吗？」他走到我的面前，而我也顺势收起手机。 「还好。」我莞尔回应。 「这个给你……」子维将手上两个的纸袋递到我面前，「生日快乐呀，佳瑜。」 「谢谢你，害你破费了。」我接过纸袋，一个很明显是小吋的生日蛋糕，另一个纸袋我没仔细看，还不知是装了什么。 「要去里面的凉亭坐一下吗？」我接着问子维。 「好呀。」他也立刻回应，「那就待一下吧。」 我们的社区里面有三座凉亭，通常不会三个凉亭同时有住户使用，有好友来找我时，我偶尔会带他们到凉亭聊天休憩。 来到凉亭后，我将两个纸袋放在桌上，子维则是率先开口。 「这个袋子……」子维指着其中一个纸袋，「你先看看里面装什么吧。」 「嗯。」我没有多想，随后便将纸袋的东西取出。 「咦？」我感到一阵诧异，里面装的竟然是一本若雪的新书，封面上有着若雪的亲笔签名，还有一张若雪的书籤，以及一套外观精美的文具组。 「这是……」我还没反应过来时，子维便接着说道：「其实，之前寒假的最后一天，在台中的那场若雪签书会，我也有去。」 「你也有去？」我难掩惊讶地问：「那天怎么没看到你？」 「我那次是偷偷去的，很怕被你们发现……」子维的神情略显尷尬，脸颊也有些泛红，「我知道你跟谊蓁、芯沂有去，那时我戴着口罩，故意排在队伍的最后面……」 子维说，他那时因为若雪的事而跟我有点不愉快，所以不敢被我们发现他也有去签书会，怕我会因此更加讨厌他，当时他有全程参与签书会，不但拿到若雪的签名，最后的抽奖环节还幸运获奖，奖品正是眼前的书籤和文具组。 在我还没想起前世时，子维就有因我的推荐、而去看过若雪的小说了，他也有亲眼目睹我在那次签书会上的当眾告白，知道我没有拿到若雪的签名，才决定要将这本有若雪签名的书当作礼物送给我。 「你居然也有看到？」 「天啊、好丢脸喔……」每当我回想起当眾告白时的情景，就会羞愧得好想掐死自己。 「我接下来要说的，才是重点……」子维露出无奈的表情，苦笑说道：「其实我很庆幸、有看到你的当眾告白，只要亲眼目睹过就能知道，你是真心喜欢若雪的……我想要诚心祝福你、到台北读书后，能够成功追到若雪，顺利跟若雪交往、成为羡煞旁人的情侣。」 「子维，谢谢你……」我下意识地开口跟子维道谢，却在下一秒才发现不对劲。 咦？等等……他说要祝福我跟若雪？到台北后？他怎么会知道、我还没放弃若雪…… 「咦？」我感到一阵慌乱，略显不知所措地看着子维，并吞吐地开口：「难道说……你该不会、已经知道、那个……」 「嗯，我知道喔，芯沂她们也都知道……」她们也都知道？不对啊，她们既然知道，那为何跟我聊天时，却完全没提过若雪的事？ 「当初你说要去台北读书时，我们就都知道了……」陷于思索之际，子维仍是带着无奈的笑容，娓娓说道：「只是芯沂威胁我们要假装不知道，并且禁止在你面前提到若雪的事，直到会考结束前都不能提起，我们这才什么都没有说，怕会影响到你的读书心情。」 「所以其实、你们早就都知道了？」 「嗯……」子维点点头，并乾脆地回答：「我们早就知道，你突然决定要去台北读书，是为了能够接近若雪了。」 「等、等一下，先让我消化一下……」我的脑海闪过许多与好友聊天时的情景，当时我说了许多决定去台北读书的、冠冕堂皇的理由，「我一直以为你们都不知道……天啊，我到底在干嘛……」原来当时她们就察觉到了，只是不想追根究柢、戳破我罢了？ 一思及此，我顿时感到懊恼与羞愧…… 「其实，我本来没有要说的……」过了一会，子维冷不防地出声说道：「是芯沂她们来拜託我、找机会跟你说这件事，因为她们也想祝福你和若雪的恋情，她们是说突然提这些、怕会弄得很尷尬……」 「所以囉，我就被当成大家的代表，来向你坦承这些事了。」 「原来如此……」瞭解一切的来龙去脉后，我也再次深刻体会到，自己拥有一群善解人意的好朋友，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们许多，当然也包括在我面前的子维…… 后来，子维也向我说起，他有特别上网查询关于若雪的事，发现若雪不仅长相俊俏、多才多艺，而且也有捐钱做过公益，再加上若雪之前还莫名将我封锁，子维也因此认同了若雪的人品，认为若雪至少是三观正常的人，他也认为自己远不如若雪来得优秀，最后才会决定祝福我的恋情。 「话虽如此，但……」聊到一半时，子维话锋一转地说：「要是若雪欺负你，记得要告诉我，我一定会去狠狠教训他！」 「应该不会吧，人家说不定还懒得理我呢！」我自嘲地说。 「如果若雪真的拒绝你的话，那就回来找我吧……」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，且流露一抹忧伤，「我会等你的，就算你没有喜欢我，至少我还能当得上备胎吧？」 「干嘛把自己说得这么卑微呀……」当时的我，并没有对此多想什么，「当朋友不好吗？情人一旦分手，大多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。」 「确实呢……」事后想想，说这种话的我，或许才是最自私的吧？明明我也无法放弃顾仁凯，明明我自己也做不到，却还当着子维的面，说这种自以为清高的话…… 后来我们持续聊天、直到芯沂打电话给我，我才顺势跟子维道别，并准备出门去和芯沂会面，那天我和芯沂、谊蓁约好要一起吃饭逛街，她们也顺便帮我庆生，并祝贺我如愿考上第一志愿。 翌日，我收到了家伟送给我的生日蛋糕，那是他和语希一起合买的，除了祝福我的生日，同时也庆贺我考上第一志愿。 其实，我是直到生日将近时才意识到，自己如今的生日、以及我前世的生日，仅仅只相差了一天。 这是命运的安排吗？抑或只是单纯的巧合？唯一能确定的是，我因此而连过了两天的生日，除了别具意义，也是十分特别且新奇的体验。 本以为这几天所发生的事，对我而言早已足够美好了，想不到就在七月十三日即将结束的前一刻，我收到了更意想不到的祝福。 「咦？」就寝之前，我打开通讯软体，发现一则出乎意料的讯息。 『生日快乐。』顾仁凯他……竟然传讯息给我了？我还用力捏住自己的脸颊，确认自己不是在作梦。 仔细一看，发现之前传给他的未读讯息全都变成了已读，难道顾仁凯只是没读讯息，其实并没有真的封锁我吗？ 『顾人怨，你是国中生吗？』 『有种就不要封锁我啊！』 『把话说清楚！像个男人一点好不好？』看到讯息的当下我其实满生气的，我的思绪仅仅因为他的一句生日快乐、就被搅得一团乱。 待我的情绪稍微平復后，我又传了讯息给他。 『开玩笑的。』 『谢谢你的祝福。』 『礼物就先欠着，记得补送啊！』最后我又加了个表示生气的贴图，然后就关掉讯息了。 本来想打通讯软体的电话给顾仁凯，但想想他应该只是传了句生日快乐后，又把我封锁回去了吧，索性就不打了。 我接着打开社群软体，又看了一次若雪粉专昨天发的贴文。 这篇贴文除了文字，还搭配上一张在咖啡厅拍的照片，应该是顾仁凯开的那一间吧？内容主要是公告，若雪近期因忙于私人事务，所以推出新作品的时间会延后到年底，最后还趁机帮咖啡厅打了广告，底下还有附上店址的连结。 后来，我又上网查了许多那间咖啡厅的资讯，发现多了不少部落客或网红的推荐文，其实年节那次查询时，我就发现咖啡厅的评价很不错了，只是元旦那时的专访影片，顾仁凯才公开咖啡厅的消息，很多人才因此得知那间咖啡厅的老闆是若雪，最近新增的网路推荐文里，也才多了许多『人气作家若雪开的咖啡厅』这类的字眼。 见顾仁凯最近过得不错，事业蒸蒸日上，我也感到放心不少，至于他封锁我的事，我其实也没多在意，反正我就快去台北读书了，到时候再找机会跟他当面对质吧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，顾仁凯总不可能为了躲我，又跑去别的县市工作吧？ 汉宇再过几天就要回台北、参加学校的暑辅了，考量到上台北后，我可能一有空就会往顾仁凯开的咖啡厅跑，于是便趁着爸妈上班时，找机会跟汉宇聊了这件事。 「哥哥，那个……」我跟他说，自己上台北后，会找时间去朝圣若雪开的咖啡厅，只是没想到，汉宇竟然已经去过那家咖啡厅了，他说那间咖啡厅在年轻族群里颇有名气，而且生意很好，他有陪朋友去过几次，只是刚好都没见到老闆若雪。 由于汉宇只知道我被若雪封锁了，并不知道我去签书会当眾告白的事，得知我会去光顾若雪开的咖啡厅后，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平淡。 「毕竟你是若雪的迷妹嘛……」汉宇伸手摸摸我的头，玩笑地说：「要是上台北后你没去光顾若雪开的咖啡厅，我才会觉得奇怪哩！」 汉宇似乎以为我对若雪的喜欢，只是因为我涉世未深的少女情怀，一时将对偶像的迷恋误以为是爱情了，并不知道背后所埋藏的深厚情感，以及复杂离奇的缘由。 「放心，我会帮你保密的……」交谈了许久，汉宇也如我预期的一样，答应帮我隐瞒若雪的事，「我之后要专心准备大考，也没那么多心思管你在干嘛。」毕竟要是爸妈知道这些事，肯定少不了一堆名为关心的碎唸。 「只不过，你要答应我……」说到一半，汉宇的神色忽然凝重，「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出去，或是在外面待到太晚，一定要记得跟我报备，知道吗？」 「知道啦，我答应你。」又要报备？看来我提早跟汉宇聊这件事是对的，以免到时候他又在那疑神疑鬼、问东问西…… 「唉，我的傻妹妹，台北可是很多坏人的，现在治安不好、诈骗又多，我怕你一不小心就被骗了……」不知为何，汉宇又开始碎唸起来，而我也早已习惯，反倒觉得满窝心的，这是他对我的一种关心。 每次见到汉宇碎唸的模样，我就会不禁想起以前的家伟，也时常像这样关心我，朋友还时常玩笑的说，我们不是姊弟、而是兄妹才对。 暑假在亲朋好友的陪伴下，每天都过得充实且精彩，很快的，时间来到了八月。 二十四、与你再次相遇 「佳瑜，起床囉。」 「快到宿舍了。」 「唔……」在爸妈的呼唤声中，我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，窗外的景象，早已是车水马龙的陌生街景。 今天，我就要入住台北的宿舍了，爸妈特地开车载我来台北搬宿舍，车厢里装了两个行李箱，我的手边还有个装满杂物的大背包。 算了算，这是我国中毕业以来，第三次坐着爸爸的车来台北了。 第一次是七月中旬时，到我即将就读的高中办理报到手续，那天爸爸特地向银行请假、开车载我来台北，那次我们还在台北多待了一天，在学校附近的景点、商圈游逛，晚上住宿的饭店也很舒适，算是不错的体验。 第二次则是八月初时，爸妈为了帮我找宿舍，特地规划了一趟三天两夜的台北之旅，那时汉宇已经开始暑辅，待爸爸开车到台北后，我们才跟汉宇会合，因为我们有先上网查询租屋资讯，整理了几个候选名单，也有事先跟房东约好看屋时间，所以那次找宿舍的过程十分顺利。 看到第二间宿舍时，正好那里的一切都符合我的需求，租金在合理范围内，房东太太感觉人也不错，看完后我决定选择这间，之后也取消了其馀的看屋行程，以节省时间。 除了找宿舍，我们还有去淡水和九份老街游玩，由于适逢假期，旅游景点的游客非常之多，停车位也是一位难求，撇除到哪都要排队等候外，其实也算不错的旅游体验，毕竟这些地方我很久没来了，第二天还入住了北投的温泉饭店，里面的设施齐全，住起来愜意舒适，只是费用不便宜就是了。 第三天，我们则是到台北三峡的外婆家探访亲戚，因为只有外公外婆以及舅舅一家人住在北部，我算是难得见到他们，平时只有在过年才会遇到，倒是汉宇来台北读书后，偶尔假日会去住外婆家，所以和舅舅的小孩们比较有联络。 最后，我们还顺道逛了三峡老街，每次回外婆家肯定会去那里，没什么新奇的体验，毕竟我已去过好多次了。 「抱歉，等很久了吗？」 「不会，车先停那边就好。」很快的，我们抵达目的地，我即将入住的宿舍。 「房东阿姨，你好。」我向房东点头问好。 「妹妹你好，我记得你叫……佳瑜是吗？」 「嗯，我叫简佳瑜……」我带着微笑、客套地回应：「以后要麻烦房东阿姨您了。」 「佳瑜好有礼貌，不愧是北一女的学生。」等爸爸停好车的时间里，妈妈跟房东间话家常了起来，或许是因为在银行上班，爸妈平常很会与人聊天交际，和我是完全相反。 后来我们忙了近两小时，终于将宿舍的东西打理好，幸好有爸妈帮我搬宿舍，要是只有我的话，肯定会整理到晚上吧。 今天是礼拜五，待汉宇放学后，我们便前去汉宇的宿舍跟他会和，晚上爸爸住在汉宇的宿舍，妈妈则陪我在我的新宿舍过夜，毕竟是第一次外宿，有妈妈的陪伴还是令我安心不少。 或许是我初次在外地读书，爸妈这次在台北待到礼拜日才返回彰化，离开前还不断叮嚀我许多注意事项，能明显感受到他们的担忧与关心。 由于隔天是学校的新生辅导，晚上我很早便就寝入睡了。 我的宿舍离汉宇的宿舍不远，走路大概十分鐘就到了，因为附近没有共享单车的据点，平时去学校需要搭公车，要是错过时间就只能搭计程车了，如果不想迟到的话。 躺在床上仔细回想，这次我决定来台北读书，费了爸妈许多的时间精力，爸爸因此开车载我往返台北，之前的各种程序也多是妈妈帮忙办理，有时还要向银行请假，还特地帮我打探各种事务，比如找宿舍、升学资讯等。 花费方面更不用说，台北的物价高、房租也贵，每个月都会多出一笔可观的支出，他们还带我去买新的手机和笔电，以及各类的生活用品，就怕我在台北读书会遇到什么不方便。 一思及此，我也更不想让爸妈失望了，接触顾仁凯的事就顺其自然吧，毕竟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，刚来到台北、身为学生的我，还是暂且将心思放在学业，以及适应这里的生活吧。 转眼又过了几天，已将近学校的开学日了。 新生辅导比想像中来得忙碌充实，第一天先是领制服、课本，填写各式各样的申请表，认识未来的老师同学，上台做自我介绍，还选出了暂时的班长股长，之后还参观了学校各种教室和设施，并参加新生讲座等活动。 然后第二天，我们就开始上课了？说是升高中的衔接课程，而且还有回家作业和小考，怎么跟我前世升高中时的新生辅导不太一样，这就是名校的竞争压力吗？还真是松懈不得…… 总之这几天，我已将学校事务处理得差不多，再来就只等学校开学了，至于住宿方面，我也逐渐适应了外宿生活，只是生活圈仍有许多等着我去探索、拓展的地方，实际在台北生活后，才深刻体会那种感觉、跟旅游的心境感受完全不同。 今天是礼拜六、难得的假日，而我却很早就起床了，因为我终于有空去探访顾仁凯开的咖啡厅。 自最后一次见到顾仁凯直到现在，我已经整整半年没见到他了，如果只算我想起前世记忆后来说，这还是我第一次隔了这么久没见到他，以前我们几乎是天天见面，在还没交往时就是如此了。 从我的宿舍走到捷运站，约莫只有五分鐘的路程，接着我按照地图的指示，搭捷运来到离咖啡厅最近的站下车，但也只搭了一站，如果用走路的话，从宿舍到咖啡厅或许不用半小时，我暗自庆幸，这样以后平日放学后、去咖啡厅找顾仁凯也不成问题，毕竟距离很近。 顾仁凯的咖啡厅开在前世的我所考上的大学、附近的商圈里，我偶尔会自作多情的想，是因为那里是与我离别的遗憾之地，所以他才将咖啡厅开在那里吗？但那个商圈本身就很热闹，即使平日也有不少的学生和游客，是个适合开咖啡厅的地方，也许只是单纯的商业考量才开在那里吧？ 走出捷运站就是那个商圈了，走进商圈没多久，我便来到咖啡厅的附近，因为适逢假日，周围早已有着不少人潮。 『你说呢，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……』 「咦？」此时，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唱歌，还有木吉他的弹奏声。 『空气，却不能代替你出声……』循着声音的方向前进，吉他声与歌声也逐渐清晰，且正好是前往咖啡厅的路上。 『习惯，像永不癒合的固执伤痕……』这个声音、听起来好熟悉啊，该不会是…… 『但是，你孤单时刻安慰的体温……』我的双脚不自觉跑了起来，脑海顿时涌现许多与他的回忆，沉寂的思念逐渐变得汹涌…… 『怎么为你多留一份……』弯进转角，映入眼帘的是照片上的咖啡厅，以及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…… 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，我本来还担心会因此磨灭了对他的情感，当我终于再次见到他时，才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馀的…… 因为此刻的我，能感受到胸口的强烈悸动，双眼早已泛出泪水、模糊了视线…… 『我不愿让你一个人，一个人在人海浮沉……』顾仁凯坐在咖啡厅的门口，拎着一把吉他自弹自唱，周围有若干游客停在原地，欣赏他的迷人歌声。 『我不愿你独自走过，风雨的时分……』他身穿沙滩装的休间打扮，头戴着毛帽，貌似理了光头、没有发尾和鬓角，走近后才更加确定，顾仁凯整个人消瘦了不少，他的肤色在艷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。 『我不愿让你一个人，承受这世界的残忍……』我穿过人群走向顾仁凯，并随着他的弹奏放声唱了起来。 『我不愿眼泪陪你到、永恆……』我终于、走到你的面前了，顾仁凯…… 顾仁凯停下手中的吉他，带着略显惊讶的表情看着我。 『也许未来、你会找到、懂你疼你、更好的人……』停顿没多久，他对我扬起笑容，并继续演唱了起来。 『下段旅程、你一定要、更幸福丰盛……』我也跟着他的演奏，一起合唱着这首歌、直到结束。 「佳瑜小妹妹，唱歌很好听唷……」这首歌结束后，顾仁凯带着无奈的苦笑、看着我说：「你果然、还是来了啊。」 「你忘了吗？我除了写小说以外，一直都是说到做到……」我缓步走到他面前，莞尔说道：「这一次，我看你还想逃去哪里？」 「你放心，我不会再逃了。」说完，顾仁凯起身拉了一张木椅，并拍着木椅示意说道：「里面还在准备、还没开始营业，你先来陪我唱歌吧。」 「这、这么突然吗……」面对他的提议，我感到一阵不知所措、以及受宠若惊。 奇怪，他怎么对我这么和善？我以为他见到我前来，会摆出很抗拒、或是厌恶的模样，跟在灵骨塔见到他时相比，完全是判若两人…… 「你唱歌很好听啊……」顾仁凯的态度爽朗亲切，热情地邀请我坐在他的身旁，「来、椅子坐，不要害羞，如果不敢唱的话，那就坐着欣赏我的表演吧，这可是摇滚区唷！」 「嗯……」犹豫了一会，我才露出欣慰的笑容，并坐到那张木椅上，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囉！」 后来，顾仁凯又演唱起五月天的歌，我则在一旁轻声哼唱着，有不少游客因顾仁凯的表演而停下脚步欣赏，我也因此被投以视线，感到羞怯之馀，也让我有了不一样的体验，看着顾仁凯仍是从容自在地演唱着，我也更加佩服他，能够在眾目睽睽下进行演唱、并享受着舞台。 咖啡厅开始营业了，也不知演唱了多久，顾仁凯才放下吉他，并转头问我：「你会口渴吗？」 「有一点。」 「走吧，我们先进来里面。」顾仁凯拎着吉他从座位上起身，我则是跟在他的身后。 推开咖啡厅的门时，边上的风铃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，一走进店里，便闻到扑鼻而来的咖啡香气，以及咖啡机那略显吵杂的研磨声，放眼望去，店里早已来了不少客人，能听到窸窣的交谈声。 「给你。」顾仁凯递了杯水给我。 「谢谢。」 「你有赶时间吗？」他开口问我。 「没有，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事。」我乾脆的回答。 「嗯……」顾仁凯停顿了一下，才接着说：「你应该有很多话、想对我说吧？」 「嗯……」我点点头，并对他使了个脸色，「你这是、明知故问嘛……」 「不然我们去楼上聊吧，三楼。」顾仁凯伸出手指、作势说道：「这里比较吵，会被打扰到。」 「嗯，我都可以。」 「先跟你说……」他又补充说道：「楼上是我家，我目前就住在楼上。」 「喔……咦？」等一下，他说了什么？我疑惑地问：「你家？你住在楼上啊？」 「是啊，这样要顾店比较方便，外面就是商圈了……」顾仁凯一副泰然自若地说着，「不错吧，这里。」 「还是、我们在店里聊就好了？」突然要去顾仁凯的住处，而且是两人独处，感觉不太妥当…… 「去我家聊吧，店里的间杂人等太多了。」 「可是、突然去你家、这……」他该不会没觉得不妥吧？还是他的住处还有住其他人，是我误会了？「你家现在是……只有你一个人住吗？」 「嗯，通常只有我一个人。」 「通常？」这是什么回答？我不禁皱起眉、问道：「为什么是通常？你的意思是，偶尔会带女生回去过夜吗？」 「你也太会联想了……」顾仁凯娓娓解释：「偶尔会有男生朋友来找我喝酒、聊天干嘛的，会在我家过夜，也有几次是店里的员工来过夜。」 「店里的员工？」我转头瞄了眼柜檯里的店员，加上刚才看到的，也只有一个男生店员而已，其他店员都是女生…… 「嗯，有些员工还是学生……」他接着说道：「之前在这附近玩到太晚，捷运已经关了，结果就跑来说要在这里借住一晚，是不是很令人头痛？唉……」应该是我胡思乱想了吧？他都没交女朋友，不会是因为只想玩玩女生、而不给对方名份吧…… 「感觉你的生活、挺多采多姿的嘛……」 「比起学生的话，确实是如此……」顾仁凯又言归正传地说：「先来我家吧，有什么话待会再说。」既然他这么坚持，也只能跟他上去了…… 「嗯……」我略显吞吐地开口：「你、不准对我乱来喔……虽然我们曾经是情侣，但该有的尊重还是要……」 「别担心，我不会对你乱来的……」顾仁凯露出微妙的表情，并上下打量着我、一边说道：「你才几岁啊？长得这么小隻，都还没发育完全呢，怎么可能会对你有奇怪的想法？」 「顾人怨！你欠揍喔！」闻言，我顿时感到一股怒火，便放声怒道：「你果然是因为嫌弃我的外表，才会把我封锁吧？蛤？给我说清楚喔！」 「嘘、你小声一点，我的员工都在看……」顾仁凯赶紧作摀嘴状示意，神色很是紧张。 「作贼心虚啊你，竟然还嫌弃我没发育完全？」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，但俗话说玩笑也有三分真，他心里肯定有在嫌弃我的外表…… 「对不起，我错了、我不该乱开玩笑，拜託你小声一点……」 「阿凯？」此时，耳边传来一声呼唤，「想不到你居然，会对小妹妹出手……」转头一瞧，是一位刚入店的男人，貌似是顾仁凯的朋友。 「唉……」不知为何，顾仁凯一见到男人，便作头痛状地叹了口气。 「原来你喜欢这么幼齿的……」男人走到顾仁凯面前，还打量了我一下，「阿凯你知道吗？之前有个很有名的艺人，就是因为这样……」 「你闭嘴……」顾仁凯似乎不太想理他，随后便牵起我的手、对我说道：「走吧，先跟我上来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有些害羞地点头。 「阿凯，你要去哪？我难得来找你欸！」 「我有事要忙，你不要吵，先在店里等我。」我随着顾仁凯走到柜檯旁的一扇门前，他接着拿出钥匙将门打开。 「等等，你要带小妹妹去哪里？」那男人见状，随即走向我们、并作势说道：「不要衝动啊，阿凯！」 「干！」顾仁凯转头瞪了男人一眼，并冷冷说道：「你再吵，我就把你轰出去！」 「走吧。」 「嗯……」一走进门后，他立刻将门锁上。 门后的旁边就是楼梯，我好奇地走过去观察，楼梯旁有个小仓库，里面有两台单车，还放了一些杂物，对面则还有一扇门。 「这扇门是？」我指着门、好奇地问。 「这扇门是通往外面。」顾仁凯解释着，并将那扇门打开，推开门一瞧，外面正是通往商圈的小巷子，能见到几个游客从面前走过。 「走吧。」关上门后，我随着顾仁凯爬上楼梯，来到位于三楼、他的家门口。 进门之前，我还特意瞄了一下鞋柜，看起来应该都是男生穿的鞋子，希望进去以后，不会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好…… 二十五、虽然差十九岁但没关係 一进到里面，映入眼帘的是米色调的客厅，欧式风格的沙发与各式家具，一旁还有落地窗，能看见外头阳台上的花卉盆栽，空气中瀰漫淡淡的薄荷香气，整体环境舒适明净。 「要喝点什么吗？」 「开水就好，谢谢。」我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的景象，没过多久，顾仁凯便盛着两杯水回到客厅。 「抱歉……」就坐后，他随即开口说道：「刚才那位是我朋友，平常都会有朋友来店里找我，所以我才想约你来我家，这样才不会被打扰。」 「原来如此……」闻言，我莞尔说道：「你还是跟以前一样，都认识一堆奇奇怪怪的朋友。」 「呵呵，无法反驳呢。」我近看着顾仁凯的脸庞，他虽然气色很差，眼神却充满了朝气，不像之前那样黯淡无光。 「感觉你瘦了很多，看起来气色不太好……」我关心地问，并指着他戴的毛帽，「而且你干嘛戴毛帽啊？你去理光头吗？」 「嗯，我去理光头了……」顾仁凯面带从容的神情，却说出令我惊讶的话，「因为我得了癌症，现在正在做化疗……」 「癌症？」我为之震惊，不等他说完、便惊慌地问：「怎么会这样？是什么时候的事？」 「你别担心，我治疗得很顺利……」我按捺着心里的担忧，听顾仁凯娓娓说道：「我是在过年前接到医院的通知，才知道自己得了大肠癌第三期，动手术切除癌细胞后，要接着做半年的化疗，之后还要定期回门诊追踪，目前的癌细胞都清除得差不多了，算是恢復得不错。」 「难怪……」听闻这些，才稍微缓解了我的不安，「在签书会那次看到你时，我就觉得你的气色很差了，看起来很不对劲。」 「啊……」顾仁凯侃侃地说：「那时候我刚做完切除手术，出院的隔天就去出席签书会了，第一天是台北，第二天是台中。」原来签书会那时，他才刚出院吗？ 「你怎么不取消啊？」我又不禁皱起眉，「或是延后签书会的日期，刚出院就勉强自己……」 「本来我也想延期的……」顾仁凯喝了口水后，才接着说道：「不过经医生评估后，我感觉勉强能赶上时程，而且我也不想因此麻烦出版社他们，所以就照常举行了。」 「你太乱来了，我不是叫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嘛！」 「抱歉，让你担心了。」虽然他用自若的口吻述说这些事，但我能想像当时的他，肯定承受了不少病痛的折磨，即使得知目前的病情有所好转，却也不免感到担忧与心疼。 顾仁凯也向我提起，在我辞世之后，他时常为此感到忧愁鬱闷，因而在当兵时染上抽菸的恶习，直到得知自己得了癌症后，他便决定戒菸、不再抽菸了，为了能增加体能、让癌症的治疗更顺利，他也开始常去运动、锻鍊身体了。 聊了许多琐事后，我才终于鼓起勇气、开口问了我仍十分在意的事。 「其实、我想问你……」我凝视着顾仁凯，略显吞吐地说：「你为什么……要封锁我呢？」 「这、该怎么说呢……」他有些心虚地搔着头。 「我知道现在的我……」回想起方才在咖啡厅时、顾仁凯说的那句玩笑话，我难掩沮丧地说：「和你的年纪差很多，而且也长得不漂亮，但是、你也不能……」 「不、你很漂亮……」说到一半，顾仁凯却立刻反驳，脸颊还略微泛红，「就、可爱型的那种漂亮。」 「反正你就是嫌弃我的外表……」他应该只是在安慰我吧？「男生在面对不那么漂亮的女生时，才会说她可爱……」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，现在的我长得没有前世的时候漂亮，身材也没有以前那么好…… 「我害怕、自己会害你受苦……」停顿了一会，顾仁凯才语气沉重地说：「我已经三十四岁了，我们整整相差十九岁，而且还得了癌症，我害怕自己没办法陪你走到最后，也害怕你接受不了现在这般狼狈的我，所以我才、将你推开了……」他所说的、我并不是不能理解，我只是害怕他说的这些，是为了委婉拒绝我的藉口…… 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？亏你以前还是个自恋狂……」我挤出勉强的微笑，娓娓说道：「你的癌症不是治疗得很顺利吗？而且你也戒菸了，还开始健身运动，况且现在也有很多夫妻相差好几岁的，之前还有个四十岁的男生娶十八岁的女生呢！你没看到那篇新闻吗？」 「呵呵……」顾仁凯扬起无奈的苦笑，「明明我们都还没开始交往，烦恼的却是要结婚的人、才会烦恼的问题呢……」他说这句话，是什么意思？ 有点累人呢，为何我总会不自觉地、想去揣测他是不是话中有话…… 「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意外……」我难掩落寞的神色，缓缓地问：「你会想、跟我结婚吗？」 「当然想，无时无刻都在想……」我注视着顾仁凯，他的双眼是如此的真诚，「每当我参加朋友的婚礼，甚至是路过婚纱店，透过橱窗看着里面的婚纱，我就会幻想着、如果你还在的话，或许我们已经结婚了吧？也会想像你穿婚纱的样子……」也许，他喜欢的一直是前世的我，而不是现在的我吧…… 「那么……」我又接着问：「你会想、跟简佳瑜结婚吗？」 「这……」顾仁凯犹豫了一会，才表情为难地说：「你现在年纪太小了，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……」和预想中一样的反应呢，不过、没关係…… 「我其实、一点也不在意喔……」我只需要将内心真实的想法，那些纯粹的思念，毫无遮掩的传达给他就好，「不论你之前做了什么荒唐的事，又或者我们相差了十九岁，我都不在意……我在意的是，我没办法让你喜欢我，没办法让你感到幸福，没办法分担你的痛苦，没办法陪你度过那些、令你感到难过无助的时刻……」 至少我要让他知道，我对他的心意、从来没有变过…… 「对不起，我很自私吧……」但是为什么，我会觉得如此难受呢？「我不该让你感到为难的，不该这样跟你情绪勒索，但是、我真的没办法、只和你当普通朋友……」为什么我又流泪了？不行、这样会让顾仁凯感到困扰的…… 「我以为这么久没看到你，我会变得、没那么喜欢你了，可是……」就是因为我这样，他才会将我封锁、将我推开吧……「可是怎么办呢……我还是、好喜欢你，我好像没办法、喜欢上别人了，为什么我会、这么喜欢你呢……」 可是我真的觉得、好难过啊…… 「我也时常在想，为什么……」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，我看不清楚顾仁凯的脸庞，只知道他逐渐靠近我的脸…… 「我会这么、喜欢你呢……」近到能够感觉到，他呼吸的温热…… 「唔……」顾仁凯就这么亲吻住我的双唇，并用手指擦拭我脸上的泪水，能清楚感受到肌肤的触感，以及他的体温。 奇怪……为什么他会亲吻我？ 为何我没有感到抗拒？就连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，反而觉得、很怀念呢…… 结束亲吻后，顾仁凯仍环抱着我，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发烫、心跳越来越快…… 「顾仁凯，你干嘛、突然……」我害羞的低着头，不敢与他四目相覷。 「我就用这个吻，跟梁幼慈告别吧……」 「你这是、什么意思？」我抬头看着他，他的表情不知何时、变得格外温柔。 「简佳瑜，你听好了……」顾仁凯的双手轻握住我的肩膀，神情真挚地说：「虽然我已经三十四岁了，但从今天开始，我会戒掉所有坏习惯，持续健身、保持良好的生活作息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老……」 「你突然、说这些干嘛……」难道、是我误会了吗？他其实是烦恼现实的不得已，而不是甘愿将我推开的？ 「我以后不会再封锁你……」他依然逕自、继续说道：「也不会无故搞失踪，不会乱发脾气，不会再嫌弃你的外表，不会再做让你没有安全感的事，我会努力赚钱，会努力融入你的生活圈，你也不用急着结婚，等你想结婚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好……」 「你到底、想说什么……」还是说，我又会错意、自作多情了呢…… 「所以……」我看着顾仁凯的脸庞，听他说出那句、我梦寐以求的话：「你愿意，当我的女朋友吗？」我应该、没听错吧？ 我真的、不是在作梦吗…… 「这、也太突然了……」我感到受宠若惊、难以置信，「你是、认真的吗？」 「我是认真的。」顾仁凯的眼神依然诚挚。 这个发展、是正常的吗？他居然……有喜欢我吗？ 「你之前、明明这么抗拒我，怎么又回心转意了……」我难掩犹疑地问。 「其实，我都听家伟说了……」顾仁凯扬起一抹微笑，沉稳说道：「我知道你为了我、特地跑来台北读书，也知道这一切、都是苏语希跟你说的，即使你知道我没去读大学，背叛了你、跑去和苏语希交往，还染上抽菸的恶习，让自己过得如此浑浑噩噩，即使你知道我已经三十四岁了……」 「但你还是包容了我，回到我的面前了，我又怎么能辜负你的心意？我又怎么能不喜欢你呢？」在这一刻，我彷彿看到了从前那个，拿着生日蛋糕、对我说生日快乐的青涩男孩。 「所以、佳瑜，你愿意……」或许我会想起前世记忆，就是为了能再次听见顾仁凯、对我说这些温暖的话吧，「让我成为你的男朋友吗？我也想永远陪伴在你身边，我想要守护你的笑容，不想再惹你哭泣了。」 「你真的、口才越来越好了呢……」我带着坚定的神情，回应顾仁凯的期盼：「当然愿意，我愿意、当你的女朋友。」 「我不会再离开你了，所以……」顾仁凯露出幸福的笑容，温柔地拥抱着我，「你也不要再离开我了，好吗？」 「嗯……」我也展露笑顏，在他的耳边许下承诺：「我会永远、陪在你身边的。」 后来我们回到店里时，已是中午了。 咖啡厅有卖排餐和义式料理，顾仁凯先是让我选择餐点饮料，并吩咐店员要好好招待我，便先去招呼来找他的朋友了。 我坐在柜檯一旁的座位，默默地滑着手机，偶尔会抬头环顾周围，店员们不时会偷偷看向我，并窃窃私语着，也不知是不是在谈论我？ 享用完餐点后不久，顾仁凯刚好招呼完朋友，并回来座位找我。 「那个、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……」聊天到一半，顾仁凯话锋一转地说：「下午两点的时候，我要去跟乐团的人团练，因为是很早之前就约好的……」 「没关係，你去吧。」我莞尔说道。 「还有、今天咖啡厅的人手比较不足，所以我晚上会在咖啡厅忙到打烊……」他说话的模样略显歉疚。 「没关係……」我依然面带微笑：「你不用在意我，我知道你很忙。」 「明天，你有空吗？」顾仁凯忽然问。 「应该有吧……」我不假思索地回答：「我到下礼拜三才开学，最近学校的事都忙完了，时间很多呢！」 「明天，我们去约会吧……」顾仁凯有些害羞地说：「我还没补送生日礼物给你呢。」 「你不说、我都差点忘了……」我玩笑地说：「你终于良心发现啦？」 「不好好补偿你的话，我会被良心谴责到睡不好觉的。」 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，那我要挑很贵的礼物！」 「呵呵……」顾仁凯伸出小拇指，脸上带着像孩子般的灿笑，「那就约好囉，明天我们一起去约会！」 「嗯……」我也藏不住喜悦，带着笑容勾住他的小拇指，「约好囉，我的男朋友！」 「敬请期待明天的约会吧，我的女朋友！」 要离开咖啡厅时，顾仁凯竟然还带领我走到柜檯前，并当眾向店员们介绍，说我是他的女朋友，以后我来店里消费都不用收钱？ 当下我羞愧到脑袋一片空白，这是什么霸气总裁的电影情节？哪有人才刚交往不到几小时，就这么高调宣传的？顾仁凯真的越来越令我捉摸不透了…… 回到宿舍后，店员们听到这番话时的惊讶神情，以及后续热烈起鬨的情景，仍旧盘旋在我的脑海、挥之不去。 要搭捷运回宿舍时，我又胡思乱想了起来。 我怕自己一离开，顾仁凯又莫名把我封锁了，于是便打了通讯软体给他，想不到他马上就接了。 「怎么了，东西忘在店里吗？」 「没、没有啦，只是想跟你说一下，我到捷运站了……」 「嗯，我知道了，你到宿舍时跟我说一声。」 「嗯……练团加油喔，掰掰。」太好了，他有接电话！ 奇怪？我这是怎么了……怎么连打个电话，都能如此小鹿乱撞？ 后来直到晚上要就寝之前，我传的讯息他都有回覆我，偶尔还会传他拍的照片给我看，这才消除了我心里的最后一丝阴霾。 顾仁凯这次，是认真的没错吧？ 今天所发生的事，实在是太过美好了，我就连写小说也不敢写这般梦幻、甜蜜的剧情啊，竟然就这么降临在我身上了。 或许是因为刚交往的关係吧？时间一久，我就会习惯的吧？就不会有这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，还动不动就上演内心小剧场…… 那天夜晚，我睡得十分香甜。 翌日，我顺利的与顾仁凯碰面，并完成了一场甜蜜的约会。 二十六、我想吃掉你的悲伤 「这家看起来不错耶！」 「哇，好可爱的娃娃！」我和顾仁凯牵着彼此的手，在人潮熙攘的街道上游逛，我们开心地聊天、没有目的地四处探险。 来到一条大马路上，天空下起毛毛细雨，周围的行人逐渐减少，景色也慢慢变得昏暗，奇怪的是路灯并没有亮起，一旁的商家也多是没有营业。 回头一瞧，身后竟是一样的萧条情景，方才的热闹街道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了。 『嗶嗶！嗶……』突然传来巨大的喇叭声，一台卡车从路口衝了出来，并朝向我们疾驶而来。 「咦？」我赶紧跑向一旁的骑楼，顾仁凯却仍是佇在原地。 「你在干嘛？快跑啊！」我想将顾仁凯拉到一旁，却完全拉不动他。 「快被撞上了，你快逃啊！」我用力拉着他的手，惊慌地呼喊着，顾仁凯却不为所动，依然站在原地、呆望着那台卡车。 「来不及了……」卡车就快撞上我们了，情急之下，我用力将顾仁凯推开。 「咦？」奇怪的是，他却突然消失了。 「怎么会……」身旁没有任何人，只有我自己一个…… 『听得到我说话吗？幼慈！』 『幼慈，你再撑一下，医院就快到了……』 「啊！」被卡车撞到的瞬间，场景骤然变成我的宿舍房间，周围的光线昏暗，窗帘透进微弱的晨曦，隐约听得见外面的鸟囀。 原来、是梦啊…… 不知过了多久，我才起身下床、并将窗帘拉开，对着窗外的街景发愣，直到手机的闹铃响起，才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。 明天就要开学了，而今天、八月二十九号，是我与顾仁凯开始交往的第四天，同时也是…… 前世的我的、忌日。 这几天我都有去咖啡厅找顾仁凯，他也带我到许多地方逛街约会，当然也包括咖啡厅的那个商圈。 昨天我从宿舍出发要去找他时，本来打算全程用走的去，不过顾仁凯却坚持要我坐捷运，虽然不知为何，但我还是照他的话乖乖搭捷运，再接着走到商圈里的咖啡厅。 「所以你为什么……」见到顾仁凯聊没几句，我就提出疑惑：「坚持要我坐捷运来啊？」 「台北的交通很乱，搭捷运比较安全。」他还是跟通电话时一样的回答。 「可是我光等捷运就多花五分鐘了，走进捷运站也要花时间，只搭一站就到了，这样还不如用走的……」虽然知道顾仁凯是在为我着想，但他的理由不足以令我信服，「我看起来像是笨到不会过马路吗？」 「当然不是，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考量。」这背后应该有什么隐情吧？我潜意识这么觉得。 后来顾仁凯带我去商圈逛街，也算是约会吧？吃完午餐后，我们俩牵着手到处间晃，逛到商圈的另一边时，他才郑重其事地、跟我说了坚持搭捷运的原因。 「这边你来过了吗？」顾仁凯牵着我的手，往商圈外围、通往大马路的方向走。 「好像还没。」 商圈外面是一条车流量很大的马路，当我的视线出现大马路的路口时，我莫名感到一阵头晕噁心，随着越来越接近路口，不舒服感也逐渐加剧、身体甚至有些发冷。 「你没事吧？」我装作没事的模样，貌似还是被顾仁凯察觉了。 「我没事呀，呵呵……」我挤出勉强的微笑，强忍着这股不舒服感。 这是什么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吗？记得在灵骨塔那时，我来到前世的自己的骨灰柜前，也是莫名感到类似的不舒服，只是那次明显难受多了。 终于来到车潮喧嚣的路口，顾仁凯牵着我的手、在路口的骑楼里停下脚步，离路口的斑马线仍有一段距离，他却彷彿不希望我再多踏出一步。 我环顾着眼前的景象，脑海隐约闪过回忆的画面。 「你知道，这里是哪里吗？」顾仁凯的神情流露着一丝担忧。 「不知道。」我摇摇头。 「这里……」他望着前方的路口，缓缓说道：「是当初那个前世的你，发生车祸的地方。」 「原来、就是这里啊……」我慢步走出骑楼，顾仁凯也紧紧牵着我的手，一直跟在我身旁。 「其实……」我又将周围打量了一遍，才看着顾仁凯说：「我没什么印象了，只记得是一个很大的路口。」 「这样啊……」他露出欣慰的表情，「不记得也好，毕竟是不好的回忆。」 我印象中的场景，与眼前的景象不太一样，唯一的共通点就是路口很大、马路很宽，毕竟是十六年前的事了，这附近的建筑应该也改变不少，而且当时是人车较少的午夜，此刻则是阳光普照的午后。 沉于思忖之际，我的不舒服感在不知觉中消失了。 「走吧。」我冷不防地出声。 「走去哪里？」 「我们去过马路吧……」我对顾仁凯扬起微笑，并指着眼前的路口，「我要带你、打破心魔！」 「真是的……」他先是愣了一下，尔后也露出笑容，「我们走吧。」 我们牵着手，在号志灯的指引下，一起走到了斜对面的骑楼里。 「耶！」停下脚步后，我举起手作欢呼状，「我们到了！」 「呵呵……」顾仁凯摸摸我的头，莞尔地说：「这是什么过马路的比赛吗？」 「你是因为……」我握住顾仁凯的手，并注视着他的脸庞，「那场车祸所留下的阴霾，怕我在过马路时又发生了什么意外，才会坚持要我搭捷运吗？」 「或许吧……」他露出略显无奈的苦笑，「你来咖啡厅找我的路上，虽然不会经过这个路口，但我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，所以……」 「好啦，我答应你……」我环抱住顾仁凯的腰，并抬头看着他：「我去咖啡厅找你的话，都会乖乖搭捷运，在其他地方过马路时，也都会非常小心、注意自己的安全。」 「嗯，不管到了哪里，都要注意自身安全。」他依然温柔地抚摸我的头。 「对了，既然都走到这里了……」我话锋一转地问：「你还记得我们当时住的那间旅馆吗？」 「嗯，我还记得……」顾仁凯点点头，接着问：「怎么了吗？」 「我忘记在哪里了，只记得好像离这里不远……」我指的旅馆，正是当初和顾仁凯来台北、意外发生那天所住的那间。 「我想去那个旅馆看看，想看那里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。」 「呵呵，你可真奇怪。」在我的提议下，我们俩牵着手、一起前往遥远记忆里的旧地。 来到目的地后，那间旅馆早已换了装潢招牌，没有我模糊记忆里的相似轮廓，倒是走来的路上，我对所见的街景仍有些印象。 在附近逗留了一会，我们才沿着原路走回咖啡厅。 「不然这样吧……」回程的路上，忘记是聊到什么，顾仁凯顺势对我说：「从咖啡厅到你的宿舍，我先陪着你走过几次，之后你再一个人走吧，如果要走路过来找我的话。」 「嗯，我都可以。」 后来回到咖啡厅后，我在那里待到晚上打烊才离开，顾仁凯也特地陪我步行走回宿舍。 「后天、就是你的……」 「应该是说，前世的你的忌日……」在那之前，顾仁凯就有跟我说，自己仍是会照常搭车回彰化，去前世的我的长眠之地上香祭拜。 虽然顾仁凯跟我交往了，但他以往都会在忌日这天回去，要是突然没有回去，家伟或许还能理解，但我前世的父母以及顾仁凯的父母、对这一切并不知情，为了避免他们起疑、或是產生不必要的误会，他这才决定照常回去祭拜。 「因为我每年的那一天，都会回去祭拜你，要是突然没有回去……」 「你要说『梁幼慈』！而不是说『你』……」顾仁凯对我说这件事时，我还一直纠正他：「你这样说、感觉很像在诅咒我欸！我明明就活得好好的、还祭拜哩……」 「虽然我曾经是梁幼慈没错，不过就、听起来感觉不太吉利嘛……」 「佳瑜小公主，不要生气，是我用词不对……」他笑着摸摸我的头。 因为顾仁凯是当天往返，我也能理解他的顾虑，于是便爽快答应他了，还约好等他晚上回台北后，要一起共进晚餐。 『你起床了吗？』 『出发了吗？』或许是因为那个恶梦，我还是忍不住传了讯息给顾仁凯。 『我起床了，还没出发。』 『想我了吗？』没多久，我便收到他的回讯。 『有一点……』 『我可以去找你吗？』我又立刻传讯息给他。 『你没事吧？』 『做恶梦了吗？』 『有一点……』 『你等我一下，我过去找你。』 『嗯，我等你。』我默默感慨，自己真的很任性呢，难怪顾仁凯很常叫我小公主…… 不过他要来我，我自然是开心了不少，方才的落寞沮丧彷彿没发生过。 因为我的宿舍只限女生，平时禁止男性进入，于是我准备得差不多后，就先到宿舍门口等顾仁凯了。 等候不久，顾仁凯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。 「佳瑜小公主！」他带着爽朗的笑容走到我面前，「等很久了吗？」 我摇摇头示意，接着伸手抱住顾仁凯、拥入他的怀中。 「做了什么恶梦呀？」顾仁凯轻抚着我的头。 「我梦到、我和你在一个很热闹的地方逛街……」我缓缓陈述恶梦的内容，他耐心地听完后，便温柔地安抚着我。 「你放心，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凝视着顾仁凯的脸庞，歉疚地说：「对不起，我太任性了，一大早就找你过来……」 「没有的事，我也很想来找你……」他话锋一转地问：「肚子饿吗？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？」 「嗯。」我点点头，并撒娇地说：「我只是想陪你而已，吃早餐是其次。」 「嗯……」顾仁凯牵起我的手，微笑地说：「我们走吧。」 吃完早餐后，我陪着顾仁凯走到捷运站，与他道别后，就回去宿舍了。 一整天里，我试着找事情来做，翻开高中课本随意阅览，中午的时候、走路去找汉宇吃午餐，下午则是一个人搭捷运到其他商圈间晃，无论走到哪里、做什么事，我总会不禁想起顾仁凯，即使不去想、他的脸庞也总会像流星般，毫无预警地浮现在我脑海。 傍晚，我搭捷运到台北车站与顾仁凯会合，我们到热闹的商圈吃晚餐，还去逛了百货公司，直到晚上十点多，我才在顾仁凯的陪伴下回到宿舍。 「顾仁凯……」散步的时候，我冷不防地问：「你平常工作这么忙，现在还要抽空出来陪我，会不会觉得、有点累呀？」 「不会呀，我很喜欢陪你出来唷……」顾仁凯扬起微笑，并轻捏我的脸颊，「怎么了？你最近很多愁善感呦。」 「我怕我太常去找你，你会觉得我烦呀……」我拉着他的衣角，略显害臊地说：「你如果真的很忙，没办法陪我的话，就直接说明原因拒绝我、没关係唷，我可是很通情达理的！」 「嗯，我知道了。」他摸摸我的头，莞尔地说：「你开学以后，我还怕你会忙到没时间陪我呢！」 「呵呵……」 听顾仁凯说，他这次回彰化跟家伟聊天时，将我们开始交往的事跟他说了，家伟听闻后有点惊讶，却也很祝福我们俩的恋情。 「他叫我要好好照顾你，还叫我不能对你乱来。」 「呵呵，笨蛋家伟、真是的……」 顾仁凯还说，当初在公园和我聊天时，他其实没有完全认同我是梁幼慈，反而觉得像是在跟其他女生相处，让他隐约有种背叛了梁幼慈的愧疚感，是直到我在签书会上对他当眾告白，以及在灵骨塔时我对他说了那些话后，他的内心才认同了我是以前的梁幼慈，并接受了现在的我是简佳瑜的事实。 那时，我们坐在附近公园的椅凳上。 「也许这么说，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吧，但……」顾仁凯牵着我的手，对我娓娓说道：「今天一整天、没有见到你的时候，甚至是在灵骨塔祭拜的时候，我大多都是想着、身为简佳瑜的你，为了能早点回台北找你，我还去改了高铁车票……」 「我好像真的、喜欢上你了。」 「听你这么说、我都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了……」我对顾仁凯使了个眼色、嘟着嘴说：「所以你要我当你女朋友的时候，你其实没那么喜欢我吗？」 「那时我们不是才刚重逢吗？总是需要点时间培养感情嘛……」他搔着头，并尷尬地笑了笑。 「没那么喜欢我、竟然还偷亲我……顾仁凯、你真的是……」话还没说完，顾仁凯就将我轻轻环抱，并亲吻住我的双唇。 「唔……」好害羞、旁边还有人啊…… 「你、你又突然亲我……」可是我也、抗拒不了…… 「我那时候就很喜欢你了……」顾仁凯带着迷人的眼神，深情地凝视着我，「然后我现在，变得越来越喜欢你了。」 「你、你不要以为用亲亲就可以矇混过去喔！你这个臭顾人怨……」 「唔……」他又用双唇堵住了我的嘴，虽然害羞、我却也配合着他的舌尖、肆意诉说着彼此的爱恋。 「大庭广眾的、你不要这样啦……」 感觉一切都在不知觉中，慢慢变好了。 倘若这种平凡的美好能永远持续下去，肯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了，即使难免会遇到现实的不如意，只要有顾仁凯陪伴在我身边，我就能拥有面对一切困难的信心和勇气。 我有让你重拾幸福了吗？我没有开口问他，每当顾仁凯见到我时、他脸上所流露的由衷笑容，早已回答了一切。 蝉声在不知觉中消逝，校园的花树在反覆而充实的日常里逐渐泛黄凋落，很快的，又到了一年的尾声。 二十七、我的初恋男友 转眼间，圣诞节就快到了，开学已过了将近四个月，而我也习惯了高中生活，和班上的同学相处融洽，也认识了几个满有话聊、放学后会相约出去的朋友。 高中的前两次段考，我在班上排名都在中间偏后，一想到我有不少时间是在跟顾仁凯约会，能拿到这个成绩已比预期来得好了，毕竟我的同学们都是学霸，有维持住成绩就算不错了。 生活方面我也适应得不错，洗衣晾衣越来越得心应手，宿舍附近的外食也掌握得十有八九，搭公车捷运、或是使用电子票证也越趋熟练，能感受到自己的成长与独立。 这几个月以来，我放学后常会去顾仁凯的咖啡厅，在那里读书、写作业，偶尔看着顾仁凯在柜檯与厨房间忙进忙出，我也逐渐和店员们熟识，因为大多是女生，且年纪不会相差很多，所以还是能聊天几句。 「佳瑜，你怎么又喝开水？」 「要喝水果茶吗？我做给你喝。」店员们都对我很好，会跟我打招呼或是嘘寒问暖，本来我还觉得难为情，现在也已经习惯了。 「没关係啦，我喝开水就好……」因为我时常去咖啡厅，顾仁凯又不跟我收钱，我不好意思每次都蹭免费，所以大多都是喝免费提供的开水，或是单价最便宜的绿茶红茶，刚开始我有试着趁顾仁凯不在店里时，掏钱要跟店员结帐，店员们却也坚持不跟我收钱。 顾仁凯的身体也好转了许多，化疗结束后、他体内的癌细胞已全数清除，后续回门诊追踪也一切良好，他的食慾回復正常，头发也长了回来，良好的生活作息加上规律的运动，顾仁凯的体格逐渐变得强健，每天都充满了朝气。 「你每个月要付的店租、房租，加起来应该不便宜吧？」 「不用付啊，我把这栋楼买下来了，虽然是贷款买的。」记得某次，我和顾仁凯聊天时无意中得知，这栋咖啡厅、包括楼上的住家，原来他是买下来的？ 「不过每个月的房贷，加上付给厂商的货款、员工的薪水，确实是不小的支出呢……」本来只是出于好奇随口问问，却意外收穫了关于开店的各种知识，以及出社会后所面对的困难与烦恼。 「每个月的营收，勉强跟成本打平吧，现在生意不好做啊……」听完顾仁凯诉说开店的经歷，感叹老闆不好当之馀，也让我对顾仁凯更加的佩服、甚至崇拜。 因为爸妈在银行上班，我偶尔会询问他们金融方面的知识，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，我才得知顾仁凯从以前就有在做投资了，平时多是看股市，偶尔还会去投资债劵、基金或是匯市，甚至连虚拟货币也是颇有心得。 顾仁凯也向我坦承，他主要是靠投资的收益在赚钱，写小说的版税、周边收入，加上咖啡厅的营收，都还不及他投资所赚的一半。 「真的假的……」当时听他说的这些，我感到半信半疑，并好奇的问：「那你投资每个月，大概都赚多少钱？」 「这是、秘密……」顾仁凯只是笑着摸摸我的头，没有再详细的透露，「反正是能养得起你的数字就是了。」 「呵呵，我很好养的，一天大概只花一百块而已！」 顾仁凯真的好可靠，感觉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似的，而我却还只是个烦恼课业的学生，真是自惭形秽。 圣诞节前夕，若雪的新书上市了，类型是推理小说，顾仁凯也送了一本给我，上面还附了自己的签名。 「是说，我没写过推理小说……」向顾仁凯道谢后，我也好奇的问：「你怎么会突然想写推理小说？」 「其实我以前就想尝试写推理小说了，况且……」顾仁凯莞尔回答：「我已经将你以前留下的作品都写完了，所以只好自己想新的内容来写了。」 听他这么一说，我才知道将近一年前上市的那本若雪作品，已是最后一本前世的我所遗留的弃坑作，感到惭愧之馀，我也在心里默默发誓，此生一定要写出一本完整的小说，也打算将作品拿去投稿、或是参加小说比赛，期许未来的自己也能成为、像顾仁凯那样梦笔生花的作家。 今年跨年适逢三天的连假，爸妈计画要来台北陪我们跨年，顺便在台北游逛几天，听闻时我的第一反应是，这样就不能跟顾仁凯一起跨年了，虽然有些失望，但转念一想，能和爸妈还有汉宇一起跨年、也是满不错的。 顾仁凯听闻此事后，不知从哪弄来了知名饭店的折价劵给我，那间饭店位在一零一大楼附近，跨年当天住那里的话就不必去现场人挤人，而是可以在饭店里欣赏一零一的跨年烟火。 后来、爸妈也决定跨年那天要住那个饭店，只是我谎称折价劵是班上的好朋友送我的，顾仁凯也要我和家人好好享受连假，一想到他这么贴心、思虑周到，倘若以后我们真有机会结婚，爸妈应该也会接受吧？撇除年纪不说，顾仁凯是真的很优秀，我都快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了。 「顾仁凯，你觉得……」某次顾仁凯陪我走回宿舍时，我冷不防地对他说：「我要不要跟我爸妈说、我们两个在交往的事？」 「你想跟他们说吗？」他问。 「我也不知道，只是在想……」我牵着他的手，神情有些沮丧，「说不定说了以后，你就可以跟我们一家人去跨年了。」 「我觉得、过阵子再说吧，不过……」顾仁凯扬起嘴角、莞尔地说：「如果你想说的话也没关係，我都尊重你的决定。」 「我是想跟他们说，可是又怕……」我欲言又止地说：「说了以后，他们会反对我们两个……」 「佳瑜，你放心……」顾仁凯轻抚着我的头，神情温柔地对我说：「不论发生什么事，我都不会离开你的，如果你决定要介绍我给你爸妈认识，我也会努力表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，让他们认同我、让他们知道，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，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。」 「嗯，我相信你……」听闻，我的担忧不安一扫而空，「我也会努力的，我想要你天天都开心、充满幸福，还有……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！」 「能和你在一起，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。」 「嗯……」我深情地凝视着顾仁凯，接着与他拥吻了起来。 是啊，我在担心什么呢？来日方长嘛，不确定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吧，不要过于杞人忧天了。 我现在所能做的，就是过好眼前的生活，并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，重要的是，还有顾仁凯陪伴着我，光是如此、我便已足够幸福了。 很快的，终于来到跨年的周末，今年也即将迎来结束。 礼拜六中午，我和汉宇一起搭着捷运，来到台北车站与爸妈会合，或许是适逢连假，不管走到哪里，周围的人潮都比往常还来得多，在附近解决午餐后，我们一家人搭乘捷运，准备前往信义区的商圈游逛。 在捷运站等车时，我看到不远处有个背着吉他的男人、长得很像顾仁凯，但他随后便淹没在人群中，因为等车的人非常之多，我也不好去确认方才的身影是不是顾仁凯，说不定是我认错了？ 搭上捷运车厢后，我们一家人拉着拉环，站在稍嫌拥挤的人群里。 列车刚行驶不久，周围却传来一阵骚动。 「啊啊啊！烦死了！」 「啊！不要……」不远处传来男人的怒吼声，周遭的人都赶紧远离他，并向后推挤。 「銃三小啊？」 「快往前、不要挡路啊！」发生什么事了？ 「小心！他有拿刀！」前方传来尖叫声，以及金属的碰撞声。 「你们都给我去死吧！」前面的人逃离后，我才看到视线中，有个身形高瘦的男人，手持着一把菜刀、不停四处挥砍着。 这该不会是……随机砍人？ 「后面的人快往后退，有人在拿刀砍人啊！」爸妈想拉我的手远离这个车厢，却被其他乘客给挤开了。 「啊啊啊！」我亲眼目睹有乘客的手臂被男人砍了一刀，瞬间流出鲜血。 「佳瑜，快过来啊！」混乱之中，我被人撞倒在地，回头一瞧，却发现那男人持刀向我衝了过来。 「啊！」我吓到发出尖叫，并下意识地缩在角落，眼眶早已泛出泪水。 「你想对我妹妹干嘛！」汉宇赶紧拿背包帮我挡下刀子，只是男子又快速挥着菜刀，汉宇阻挡不及、手臂也被砍了一刀。 「啊……」 「汉宇！」汉宇往后退了几步，模样痛苦地压着不断冒出鲜血的伤口。 「干！去死啦！」男人又举起菜刀，准备向我砍来。 「啊……」我吓到全身不停发抖，做不出任何反应…… 「干！」此时，有个男人双手拿着吉他，朝持刀男人的头部用力挥击。 持刀男人没有倒下，而是立刻转身朝吉他男人挥砍菜刀。 我抬头一瞧，那个拿吉他的男人，居然是顾仁凯？ 「小心啊！」顾仁凯拿着吉他抵御男人的菜刀攻击，没过多久，他看准男人挥刀的时机，用吉他敲击掉他手里的菜刀，接着迅速朝男人的脸揍了好几拳。 男人被顾仁凯撂倒在地，还想奋力挣扎时，顾仁凯立即将他的头压在地上，其他人见状，也纷纷前去将男人的手脚用力压住。 「啊、干你娘……」行兇男人的嘴里仍不停咒骂着。 见犯人已被制伏住，我赶紧前去察看汉宇的伤势。 「汉宇，手用力压住、不要松开。」 「哥哥，你没事吧……」我泪眼汪汪地看着汉宇。 「我还好，幸好你没事。」汉宇一手压着被砍的伤口，脸上流满冷汗。 「哥哥，谢谢你救了我……」 「汉宇，你真的好勇敢。」爸爸妈妈也陪伴在汉宇身旁，而我则是偷看着顾仁凯，他那英勇制伏歹徒的身影。 捷运到站后，随即有警察进来车厢将歹徒上銬，并将歹徒带离车厢，受伤的民眾下车后不久，救护车人员陆续赶到，将现场的伤患做紧急处置，并分别送往医院进行治疗，妈妈也陪同汉宇坐上救护车，我和爸爸则是稍后再去医院与他们会合。 「佳瑜，你没事吧？」顾仁凯走到我面前，神情难掩担忧。 「我没事，只是受了点惊吓……」一见到顾仁凯，我的不安情绪缓和了许多，「谢谢你救了我。」 「这位先生，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女儿，你真是勇敢。」一旁的爸爸也向顾仁凯致谢。 「刚才真是好险，想不到竟然会遇到随机砍人。」 「真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你才好……」爸爸话锋一转地问：「对了，你是我女儿的朋友吗？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？」 「简爸爸你好，其实我是……」顾仁凯莞尔回答：「咖啡厅的老闆，因为佳瑜她很常去我们店光顾，久了以后自然就认识了。」 「原来如此……」闻言，爸爸又接着说：「今天真的很谢谢你，方便跟你留个联络方式吗？我想找个机会好好答谢你。」 「当然可以，不过答谢就不用了，我不过是见义勇为罢了。」 「你真是有为青年啊，如此勇敢挺身而出，还这么谦逊有礼。」 「简爸爸，您过奖了。」顾仁凯和我爸爸交谈了一会，并互留了联络方式。 骚动平息后，有几名记者也跑来了现场，挺身压制歹徒的顾仁凯自然也被採访了，因为协助制伏了歹徒，警察也请顾仁凯去警察局做笔录、并接受表扬，而我和爸爸则先离开了捷运站、前往医院探视汉宇。 汉宇的伤口被缝了几针，在医院做完处理后，我们一家人决定先前往落脚的饭店安置行李，之后的行程再另做打算。 来到饭店的房间，我们一家人打算先在此稍作休息，毕竟汉宇刚从医院回来，一想起方才捷运上遭遇的骇人情景，就连爸妈也感到心有馀悸。 「你看，新闻也播出刚才的随机砍人了。」 「好恐怖啊，想不到我们会遇到这种事……」 「爸爸……」聊天时，我坐到爸爸的身旁，并略显吞吐地对他说：「我有件事想跟你说。」 「什么事呀，佳瑜？」 「你先答应我，你听完以后不会生气……」我难掩沮丧地说着。 「佳瑜，你没事吧？」一旁的妈妈和汉宇发现我的异状，也前来关心我。 「佳瑜你这么乖，我怎么会对你生气呢？」沉默半晌，我才鼓起勇气看着眼前的父亲。 「爸爸，其实……」一想起顾仁凯为了救我，而不顾自身安危、拼命制伏歹徒的英勇情景，我就觉得自己此刻的懦弱与顾虑，完全是对他的不尊重。 「刚才那位救了我的顾仁凯先生，他其实……」我明明有着如此勇敢、优秀、并深爱我的男朋友，当然是要带着骄傲且幸福的笑容，自信地介绍他才对。 「是我的男朋友。」 二十八、再说一次我愿意 我将与顾仁凯交往的事全都说了出来，包括他就是作家若雪的事、为了他而跑来台北读书的事，还有在国中毕旅的车祸时救了我的事，为了增加可信度，我还将顾仁凯送我的新书拿给他们看。 「虽然我的年纪跟他差很多、虽然我知道你们可能会反对，但是……」说到最后，我忍不住哭了出来，「我真的、真的好喜欢他……」 「佳瑜乖，你别哭了……」爸爸轻抚我的头，用温柔的神情对我说：「爸爸看得出来，你真的很喜欢那位顾先生，我也看得出来，那位顾先生也是真心喜欢你的，否则他也不可能在所有人都急着逃难时，却还拼命往你这里跑来，甚至最后还制伏了歹徒。」 「原来他姓顾啊……」妈妈也附和着说：「当时我也看到了，就只有那位顾先生抓着吉他，从别的车厢赶过来要制伏歹徒。」或许是当时的场面过于混乱，我是直到顾仁凯与歹徒对峙时才发现到他。 「如果顾先生真如佳瑜你说的那般优秀……」我带着泛泪的双眸，看着说出那句话的爸爸，「那我是全力认同你们的交往唷！」 「你说的、是真的吗……」 「应该是说……」爸爸轻轻擦拭我脸上的泪痕，莞尔地说：「不管你跟谁交往，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，毕竟恋爱也是你们成长所必经的过程，当然要是汉宇交了女朋友，也可以很放心的介绍给我知道喔！我都尊重你们，不会过于干涉的。」说到这时，爸爸也瞧了汉宇一眼。 「不过……」妈妈略显担忧地说：「那位顾先生大了佳瑜快二十岁，年纪是不是差得有点多？」 「有什么关係？佳瑜喜欢就好啊，况且那位顾先生，我感觉他很优秀呢……」爸爸随即反驳妈妈的话，并轻推着眼镜，「我身为经理，眼光肯定不会出错的。」 「也是……」沉默半晌，妈妈也开口说道：「光是他在那种危急的情境下，还能勇敢挺身而出，就已经胜过好多人了，而且是位作家，还自己开店当老闆，确实是年轻有为呢！」 「不然我们晚点，去顾先生开的那家咖啡厅喝杯咖啡吧！」爸爸忽然提议：「我们顺便去跟顾先生道谢，如果他刚好有在店里的话。」此刻，我的沮丧顿时减少许多，并觉得爸爸在我眼中就像天使一般、闪耀着圣光。 「我知道那家店，我有去过几次，就在师大夜市里面。」汉宇出声表示。 「不错啊，我们还能顺便逛一下师大夜市，在那边吃晚餐。」妈妈也点头赞成。 傍晚的时候，我们一家人来到咖啡厅吃晚餐，原本顾仁凯没有在店里，直到我们用餐到一半他才回来，而且是我偷偷传讯息给他，顾仁凯这才急忙赶来店里，并热情地招待我们，还和我爸妈交谈了好一会，互动十分融洽。 本来顾仁凯想免费招待我们，但爸妈坚持要付钱，说是今天已受到他的救命之恩，再让他请客太过意不去了，爸妈还送了事先准备好的伴手礼给顾仁凯，并再次向他致谢。 准备离开咖啡厅时，我有些依依不捨地看着顾仁凯，且偶然见到了这一幕。 「顾先生，其实佳瑜都跟我说了……」爸爸带着欣慰的笑容，并轻拍顾仁凯的肩膀，「真的很谢谢你，以后我们家佳瑜，就多麻烦你照顾了。」 「简爸爸、你放心，我会好好照顾佳瑜的……」顾仁凯也带着微笑，亲切有礼地回应：「有来台北都可以告诉我，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。」 「你有回员林也记得跟我说，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。」 「没问题。」 从来没想过、事情会发展得这么顺利，爸妈不但认同了顾仁凯，也不反对我们两个交往，真是太好了！ 事后顾仁凯问我，为什么会突然决定、要将我们的事告诉我爸妈？ 「那是因为……」我凝视着顾仁凯的温柔脸庞，对他娓娓说道：「我看到你为了救我，不惜冒着生命危险，结果下车以后，我居然没有勇气跟我爸爸说，如此勇敢的你就是我的男朋友，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没用，也很愧对你对我的好、对我所付出的一切……」 「反正迟早要坦诚的嘛！所以我就决定在那时候、将一切通通都……」 「唔……」说到一半时，顾仁凯又突然将我抱住，并亲吻我的双唇。 「真是的、你又偷袭我……」我害羞地轻捶他的胸口。 「佳瑜，谢谢你……」顾仁凯轻抚着我的脸庞，「跟你在一起，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。」 「你好浮夸喔，而且……」我也伸手轻抚他的脸庞，「最幸福的人应该是我吧，明明都是你在照顾我，而我、只会给你添麻烦……」 「没这回事……」顾仁凯深情地注视着我，微笑地说：「因为有你的出现，我才重新找回生命的意义，找回遗忘已久的笑容与快乐，就像你当初说的那样，你让我重拾了真正的幸福。」 「我也是喔，和你在一起，我每天都过得很幸福……」我伸出小拇指、并展露由衷的笑容，「打勾勾，我们要永远腻在一起唷！」 「嗯，打勾勾……」顾仁凯也勾住我的小拇指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灿笑，「我们要永远腻在一起！」 「忘了跟你说一句，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话……」 「顾仁凯，我爱你！」 「佳瑜，我也爱你。」我们俩拥抱着彼此、相视而笑。 岁月在四季的转换中悄然流逝，公园的花树依旧在入秋时枯萎凋零、春暖时盎然盛开，而我也在反覆的日落月升、平凡却又别具新意的每一天中，迎来了自己的高中毕业典礼，以及即将揭幕的崭新篇章。 与顾仁凯的交往迈入第四年，回想当初的我还在烦恼该不该坦承恋情，如今我的爸妈和顾仁凯早已见面过许多次，相处也热络融洽，偶尔跟家人出游时，他也会和我们一同参与，这一切多要归功于顾仁凯的努力，为了我们的美好将来而默默付出。 后来我才知道，顾仁凯为了增进与我爸妈的情谊，不但每次回员林都会去拜访他们，还特地在爸妈上班的银行办理开户，并投资金融商品、帮他们做业绩，我对此感到受宠若惊，顾仁凯却云淡风轻地说，自己本来就有在做投资，也有从中赚到钱，顾爸爸也刚好在我家的社区上班，一切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。 顾爸顾妈后来也知道我们在交往的事，我回员林遇到他们时，顾爸顾妈总是对我特别关照，我也会趁机和他们多聊天相处，见到他们对我的关心亲切，彷彿回到了怀念的从前，他们还打趣的说，要是顾仁凯有对我不好，随时都可以找他们告状。 家伟也在去年结婚了，最近刚升格成新手爸爸，原来在我读国二时，家伟就跟以前的大学学妹开始交往了，只是当时那位学妹在台中任教，直到快结婚时才调到员林的学校，我和顾仁凯也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，见到家伟终于成家立业、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，我也替他感到开心，并由衷祝福他美满幸福。 在家伟的婚礼上，我也有见到语希，以及我前世的父母，芯沂和谊蓁也有去参加，语希很早就得知我们交往的事，祝福我们恋情的同时，也表示将来我们结婚时、别忘了发喜帖给她，顾仁凯也和语希化解尷尬、冰释前嫌地聊天互动，而我也会跟语希用通讯软体联络、关心彼此的近况。 我和芯沂谊蓁聊天得最多，我们分享了许多高中遇到的事情、以及彼此的近况，当她们得知我和顾仁凯在交往时的惊讶表情，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，她们也提起子维，说他上高中后认识了别校的女校花，也顺利跟对方交往，子维终于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女，真是太好了。 前世的爸妈也过得很好，当我看着他们陪在家伟身旁、一起进行结婚仪式，我也不禁泛出泪水，尤其他们跟着家伟来我们面前敬酒时，我看着他们喜悦的笑容，虽然内心五味杂陈，却还是带着欣慰的微笑向他们祝贺。 「佳瑜……」细心的顾仁凯，自然也察觉到我的感慨，「以后我们结婚的时候，也请他们来吧。」 「你的爸妈、叔叔阿姨他们，以前很照顾我呢，就连现在也是。」只是简单几句话，他就抚慰了我内心的惆悵。 「嗯，我也想让他们知道……」我拥抱着顾仁凯，又回復了幸福的笑容，「现在的我过得很好、很幸福，因为有你。」 几天前，前世的我的忌日那天，我第一次跟着顾仁凯搭车回彰化，一同来到灵骨塔的骨灰柜前，为眼前那曾经的姓名追思悼念。 本来我还担心自己又会感到不舒服，想不到却没有，我很自然顺利地完成了祭拜。 「那年，我们的相恋……」刚走出灵骨塔的正殿，顾仁凯对我莞尔说道：「你投稿的那篇小说，我都看完了。」 「真的呀？」我略感害臊地说：「看完有什么感想吗？我觉得我的文笔还不够流畅……」 「你写得很好、很感人……」顾仁凯的眼角泛着泪光，带着欣慰的神情看着我：「你竟然以我们这些年发生的故事为原型，完成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本作品，老实说、我很感动……」 「你过奖了，我不过是……」我轻抚着他的脸庞，微笑地说：「想像当初的你那样，将属于我们的故事记录起来，留下我们相爱的足跡，如此而已……」 「这是属于简佳瑜的故事喔！至于你写的那本……就当作是前传吧！」 「那接下来，就让我们一起书写这个故事的续集吧！」那天的湛蓝穹苍，和今天的天空一样晴朗。 今天是学校的开学日，我和顾仁凯牵着手、一同前往我们未来的母校。 当初填大学志愿时，我只填了一个志愿，那就是前世的我所考上的那间学校与科系，因为我的成绩维持得不错，所以也顺利考上该志愿，得以延续前世的我未完成的遗憾。 顾仁凯则更厉害了，他明明脱离校园好几年了，却还是自己买参考书来看，利用琐碎的时间读书自学，并去参加大学的考试，跟我选填同一个志愿，最后竟然也如愿录取了。 得知录取的那一刻，我和顾仁凯彷彿穿越了时空，怀抱着与当初同样的雀跃期待，即将再度成为彼此的大学同学。 「终于……」来到校门口时，我停下脚步、抬头看着那行金色的校名题字，「我们又回到这里了。」 「是啊……」顾仁凯也陪着我佇立原地，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大学生活，「明明是很久以前的往事，却又好像只是昨天的事。」 「我们终于、又成为同学了呢……」我对顾仁凯展露笑顏，并做出加油的手势，「这一次，我们一定要顺利读毕业喔！顾仁凯！」 「当然，这是肯定的！」 刚走进校园没多久，顾仁凯突然抬头指着天空。 「你看，有流星！」 我闻声抬头，却又随即回看顾仁凯、嘟着嘴说：「白天怎么看得到流星啦！」 「当然看得到流星呀……」顾仁凯扬起灿笑，并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、递到我面前。 「流星，在这里。」他缓缓打开盒子，里面居然装着一枚精美的鑽戒。 「这是……」我顿时感到惊讶。 「你还记得十九年前，我们来这里时所许下的约定吗？」 「记得、我当然记得……」原来、你还记得呀…… 「当时我们约定好，等大学毕业后、我们就去结婚……」我们凝视着彼此，在交织的思念中勾勒出美好的此刻。 「简佳瑜，我会一辈子守护你的笑容，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，所以、等我们大学毕业以后……」顾仁凯对我许下承诺，守护了我的初恋与憧憬，「你愿意、跟我结婚吗？」 「顾仁凯，我想要你一辈子逗我开心，永远都陪伴在我身边，所以、我的答案当然是……」而我也将用一辈子的时间，回应顾仁凯对我的付出与深情。 「我愿意！」 我能遇见你，真的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事了。